第七十二章 城隍

　　东市，麒麟山。
络绎不绝的香火客，正沿着一条崎岖的小道登山。
城隍庙离这不远，样子倒是没有多富丽堂皇。
大震的神道虽然未曾凋零，但是在数百年前，最后一个可以人间显圣的武神坠落在了鬼族的幽冥中，从此，大震的神道便只是招收凡人信徒的宗派圣地，而再也不是独立的一种修行体系了。
学翰坊中的学子称之为神道崩，而修行中人则更愿意称之为诸神黄昏，早在这之前，也有不少次神道兴亡的例子，在京唐这个地方，也流行过不少相关的小说故事，其中一部直到现在也被称之为大震四大名著，被称为传世经典，周文曾经也拜读过，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觉得大震的文化发展已经落后前世不知道多少年了，在这个武力为尊的地方，文学畸形发展，更多的文献都是一些寓意非凡的名言警句。
如今的城隍庙里没了往日的修行者护卫，但是人气不减，依旧是此地居民求取庇护，盼望子孙的圣地。
正因为如此，就算是并不是什么大日子，往来的人群依旧很多，他们虔诚的对着那位神明朝拜，祈祷城隍庙里的神明给他们保佑。
这些年，随着京唐那位陛下开始注重基础教育，很多弄虚作假的神棍都遭了劫难，比如某某仙，某某大师都被京唐城的民众抓了个底朝天，最终也确实发现，那些人都是骗子，很多人连正经的修为都没有。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神明依旧消失了，但是信仰却依旧在这片的土地上蔓延，神道的传承依旧在此，而且长盛不衰，相比于其他的宗派或者是庙宇都要更加的昌盛。
“城隍庙里的香，一百枚大钱。”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长站在城隍庙门口，敲着锣，一旁的道长则有条不紊的带领着前来烧香的香客和信徒。
“驱鬼求子，城隍庙里岁岁平”
道士从中间窜了出来，微微一笑。
他叫玄通，是道观未来的主人，前任观主死了后，他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下一任观主。
他看着拍了一路的香客，只觉得今天也是一个很好的日子，天气那么晴朗，总而言之，精神抖擞，未来可期。
周文紧跟大部队，他的身上有郑学文嘱托的任务。
当他看到从街头排到街尾的长队的时候，也不经心底涌出想要骂人的冲动。
“怎么那么多人。”
“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啊。”
在周文前头的男子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冷哼，他周围围着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贴着他的手臂娇滴滴的说道：“官人，咱们是来给老太太祈福的，再等等就再等等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那些修行者都说心诚则灵，既然如此，那么还是等等看吧，不论如何，老太太的病情可拖不得。”
“我知道，只是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去了？”
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要是在这里等着，至少要到明晚了吧，如果要到明晚，那又何必来这个城隍庙呢，不如驱车去京唐附近的秋正县去求个平安。”
“阁下这件事做的就不对了，既然前来城隍庙，当然得看求取的真心，岂能因为一点点等待的时间就半途而废，如此一来，来不来城隍庙的意义不都没有了吗？”
修了个大光头的僧袍和尚从一侧走来，听着男子的抱怨，适时地插了一句话。
“我只打，可是，要按照这样的排队法，至少也要等到天黑去了，那.........”
和尚沉吟了一阵，对着抱怨的男子笑了笑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快些道城隍庙里去，就额可以了对吗？”
男子点了点头，肯定的道。
“当然，只要是能够快些过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完全都行。”
“贫僧知道了，既然如此，施主就和我来吧。”和尚笑了笑，双手合十。
“哦？”
青年男子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只见他双手捏紧自己的钱袋子，朝着和尚笑了笑。
“师傅若能帮我排队到前头，我愿意给师傅三十两银子作为报酬。”
“阿弥陀佛。”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男子跟上。
这一番异世界黄牛拉人入场的情节下来，周文看的有些目瞪口呆，他犹豫了一下，也喊出声来。
“算我一个！”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周文捏住自己有些空扁的钱袋子，沉吟了一下，朝着两人微微一笑。
和尚的眼睛瞥了一眼周文，只见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行吧，施主你也跟过来。”
穿堂过了巷子，和尚带着几人来到了一扇子酒红色的小木门前。
他从自己的僧袍里伸出手，扣了扣门。
里头探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脑袋出来，他看到了和尚，也露出一个笑容。
“和尚又来见道长啦？”
小孩子打开门，朝着和尚拱了拱手。
“进来吧，和尚。”
“道长大人和我说，下次那个和尚再带人过来，那一株五品灵木果就不够啦。”
和尚摇了摇头。
“那牛鼻子道士还真是不讲情面，我总不可能不吃不喝的回江州去吧，最近这一路上可不太平。”
和尚有些抱怨般的说道，
他又看向了身后的众人，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过来吧。”
“我带着你们进去坐坐。”
“既然各位如此诚心，那么想必城隍老爷也不会怪罪的。”
带着女人的男子把自己的钱袋递给和尚后，火急火燎的就冲进了城隍庙。
跨过大门，城隍庙的后院就在眼前了，周文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京唐城南的城隍庙，他从口袋里掏出五两碎银子，和尚先是错愕了一下，然后双手接过。
“阿弥陀佛，施主与我佛有缘，要是有机会不如与我一起探析佛法吧。”
“和尚，谢谢你啊。”
周文道了声谢，按照自己的老师郑学文的描述，青丘狐丹就在城隍正殿，摆在十分显眼的地方。
“和尚，问个路可以不？”周文挠了挠头，朝着和尚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城隍庙正殿怎么走啊？”
“施主要去正殿？那不如和小僧同行吧。”和尚闻言，稍微思考了一下，紧接着他向着周文点了点头。
“如果施主不愿意和小僧一起走的话，往前拐过一个大弯道，然后再走个十来步就到了，只要见到供奉在厅堂里的金色的城隍像，自然也就到了城隍正殿了。”
和尚双手合十，和蔼的看了一眼周文，就往前头走去。
“那行吧，和尚，我跟你走吧。”
周文稍微想了想，有人带路总比一个人瞎走要强，也就没拒绝和尚的好意，跟在他的身后。
“和尚是哪里人啊？”
“贫僧？贫僧是从东边的伽蓝寺庙里来的持戒比丘尼，早些时日犯了戒律，今日在红尘中洗涤本心，希求佛光感化，得如今也算的上是在修行的途中，计较红尘，不得正果。”
和尚叹了口气，此时他的心神仿佛已经遁入灵台，在周文的眼中，眼前的和尚好像是一尊明黄色的金色佛像，佛像的周身环绕着漆黑的笼罩着的黑雾。
佛光至诚至善，黑雾至阴至邪。
“贫僧法号静安，施主，你与我佛有缘今日我才能带你来此，如若施主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前来与我探讨些佛理。”
笼罩在黑雾中的佛像好像是在笑，那一次一次冲刷着佛像的诡异雾气，一次次也被佛像拈花一指拦下，时间长了，那黑色的雾气也更加激烈的冲刷过去了，但是却只是让雾气暗淡的速度变快了一些罢了。
“施主可看够了？”
和尚眉目上金光一闪，法眼一开，直直的看着好像被自己吸引的挪不开目光的周文。
他皱了皱眉。
“施主的心中有天魔执念，今日贫僧得见，就让施主得了一份机缘，也与我和尚庙结下一份因果。”
静安从自己的僧袍上抽出两根手指，按在周文的眉心处。
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周文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开来，那隐藏在周文身体里的残余意识被静安抽了出来，即使他的修为超越了周文能够想象的强度，但到底，这里不是前身的全部完整的灵魂，不过是被碾碎了的灵魂碎片，不过是幻影罢了，如何能拼过由静安释放出来的正统佛法。
周文与前身的联系，到了这一刻，终于被彻底切断。
城隍庙里，周文捏了一把冷汗，此时，他才刚刚回过神来，就见到在眼前和尚身上的黑雾和佛像都不见了，前身残留的脱离，让周文一下子如同卸下了重负般的舒了口气，静安比丘尼从自己的僧袍里取出布给周文擦了擦汗，待到周文缓过神来，就朝着周文招了招手。
“你我的缘分今日就算结下了，施主，你且收好这块布，待到有机会，可以来东边的伽蓝寺庙找我。”
静安的声音在周文的耳边响起，到了这个时候，周文也明白了刚刚这位和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静安比丘尼紧接着说道：“佛友天资聪颖，悟性高绝，如今褪去心魔，归于本真，切记日后要守得灵台清净，不要被执念所侵扰。”
周文沉默了一下，躬身拜谢：“多谢比丘尼帮我。”
他接过静安递过来的布匹，收到自己的怀中，不论如何，静安僧人给自己解决了隐患，回过神来后，周文自然要感谢他的帮助，至于去不去寺庙，那都是以后再说的事情。
静安比丘尼点头受了这一礼，他也不再言语，转身带路而去。
“既然如此，施主随我去城隍庙前吧。”
周文赶紧跟上，他还记得自己老师郑学文的嘱托，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等到取来了那个所谓的内丹，自己就回去好好躺一下去。
“来了！”
跨过几个拐角，就来到了一个装饰严谨的高屋。
里头金黄色的城隍像不怒自威，一只手拿着降魔杵，脚下踏着蛟龙，威风赫赫！
周文见了如此雄厚的城隍像，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愣，城隍庙里，出了往来的香客和道士，只有摆在其上的供桌和摆在地上的七八个蒲团，在袅袅青烟中，周文没有发现符合郑学文描述的那个内丹，整个大厅极其空旷，一眼就能看到全貌，一下子，周文甚至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官人还请上柱香祝愿老太太平安吧。”妖娆的女子持着一炷香从旁侧走出，周文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子。
“自然，秋花，你先去那边等着，待到给老太太求了平安，我们就走。”
男子捏住妖娆女子的手，向她使了个眼神，女子施施然的退下了。
不算小的屋字里弥漫着燃香的气味，屋梁上挂着一些布匹，直直的垂下，随着风轻轻的摆动，让香客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难言的安宁感。
周文站在原地，看着那尊庄严的神像，他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既然此地没有所谓的青丘狐狸内丹，那么内丹该在哪？
他眼看着男子点了一炷香，恭敬的跪在蒲团上。
突然男子抬起头来，表情微妙，定定的看着神像。
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那份恭敬，持着香，他放声大笑出来。
笑声中，有解脱，有庆幸，有无奈，还夹着一丝恨意和嫉妒。
“明明是已经死掉了的，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接受供奉，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回答我！！！”
他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三条青涩的狐狸尾巴从他的背部钻了出来。
笑声逐渐低落，最后渐不可闻。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狐狸踏出一步，越过供桌。
他想要将神像的头拧下来！
只是，
终究还是差了点距离，
在众目睽睽之下，城隍像明光大放，在小小的空间里，极其醒目的五彩光环迸射出来，然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那个试图靠近神像的狐狸男子，居然直接爆了开来。
大堂里响起震耳欲聋的靡靡之音。
随着它一起响起的还有清亮的木鱼声和清晰规律的念经文声。
于是，男子的血肉如烟般消散开来，道士好像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般，过来清扫了一下。
刚刚的一切，好像就是一场梦一般。
和男子一起前来的女子也晕了过去，
香客们反倒是更虔诚了。
周文的眼睛突然一亮，在城隍像被磨损了的一脚，有一个青色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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