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社恐相亲

五一小长假，临城却接连几天阵雨连绵。

        天气阴潮，疫情当道，搞得大家假期都困在家里，不愿出门。

        当然，这些不在夏谧的烦扰之列。作为接单的插画师来讲，自由职业，她对假期并不敏感。

        连续熬夜半月，赶完这段时日接的商稿，夏谧作息紊乱，天天一大早才睡。对于她来说的烦扰，是母上大人一大早突然打来的电话。

        夏谧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四十。

        她两眼一黑，脑袋一歪，任手机搭在耳边，烦郁地把被子拉上头。

        夏谧的妈妈林春香是初中数学老师，自律严谨，作风规整，六点掐点起，晚十点准时睡，很是操心和看不惯夏谧的生活习惯。

        一大早的唠叨是免不了的，老生常谈的话题，什么“熬夜猝死，注意作息啦”，“三餐自己做，别吃外卖呀”，夏谧理解父母担忧，每回“嗯嗯啊啊”乖乖听训。

        但到底每一回都会拐到催婚上来。

        这就让夏谧非常崩溃了。

        “……你知道和我同教职工楼的王叔叔吧？教化学的，他闺女年前结的婚，我还随了份子钱，去了婚宴。他闺女找的老公非常不错，顾家，会照顾人。哎，你说你这个天天熬夜三餐不顾的，要找个会照顾人的……”

        “喂？喂，妈，我这里信号不好——”

        夏谧扶额，林女士这车轱辘话已经说了不下三回了。

        “死丫头，装什么装，你那儿什么都不好我都信，还能信号不好？”夏母一针见血地戳穿她。

        “……”夏谧瘪了瘪嘴，“妈——”

        “你也老大不小了，26岁还不谈恋爱，想什么呢？过完生日就27了。”

        夏谧有了不妙预感，她警觉问：“有话您直说。”

        夏母：“哦，你王叔叔上次给你介绍的对象，王成记得吧？他正好五一休假，你去和他见一面。”

        夏谧掀了掀唇：“……”

        先前几回她母亲就提到过这事，试探她口风，都被她搪塞了回去。看来这次是彻底逃不过了。

        她已经从母亲口里听到不下三回的背景介绍，这一回也不例外。

        “人家王成临城本地人，985名校学府毕业，有车有房，现在在临城一上市公司做财务总监。哪里不好啦，就比你大个五岁，年纪大一些会疼人……”

        “哇，上市公司啊！”夏谧从善如流地应和，“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找到对象呢。”

        “别跟我嘴贫，电话号码和见面地址已经发给了你，就今天，早上十点，你给我准时。”

        “嘟嘟”两声，夏母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夏谧就知道，这坑埋的……

        夏母是个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的人，能安排到这一步，挖这么大坑让她往里跳，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夏谧掀开薄被，胡乱挠了挠头。

        哇呜，头发还油了，还要洗头！

        她真的不想出门呐！

        夏谧闷声哀嚎。

        -

        夏谧认命起床，去卫浴间洗头洗澡。

        然后吹头穿衣，戴好隐形，简单化妆，整套流程一气呵成。

        想到即将和陌生人共处一桌吃饭尬聊，抗拒的那根神经扯起，还没出门，她已如临大敌。

        一出小区，夏谧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她只好又折回去取伞。

        夏谧悻悻地返回她所住的单元楼里等电梯。

        电梯门一开，她急匆匆冲进轿厢，迎面和一个年轻男士撞上。

        那人一身湖蓝色休闲卫衣，卫衣帽子戴在头上，运动挎包斜在胸前，戴着黑色口罩，整个人捂得很严实。

        他手持一把黑色长柄雨伞，歉声道：“抱歉。”

        “不要紧。”夏谧按往上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

        爬上爬下，叫车等车，几番来回折腾，抵达目的地时，夏谧已经身心俱疲。

        目的地是一家咖啡馆，装饰简约宽敞，几分loft工业风。

        她从计程车上下来，一路小跑到屋檐下，抖了抖伞面。“啪嗒”一声，水珠子划过伞骨落在门前水洼上，漾出一圈涟漪。

        透明水洼忽地倒映出一抹湖蓝，涟漪轻泛，好似浅海波纹。

        门前的风铃响了，穿着湖蓝色卫衣的客人走进来，与夏谧擦身而过。

        夏谧望着那滩水洼微微出神，那一瞬间联想到绵长的海岸线，柔软炙热的沙滩，还有碧蓝如洗的大海。

        呜呜，真想去海边玩啊。

        因为疫情的反反复复，到处防控，她好久没有出去旅游了。

        -

        夏谧是个脑洞很大的女孩子，看到蚂蚁会想到雨林，看到飞车会想到落日，看到电吉他，第一反应则是《轻音少女》的呆唯，和那句魔性的k-on。

        夏母时常说她思维跳脱，不着边际，小孩儿心性。

        而即将面临一场突如其来的相亲，和全然未知的陌生人，这却能使她缓解紧张。

        唔，说起来，高中时一段时间沉迷轻音少女，她还产生过学习电吉他的念头，虽然最后以“想法很好，还是算了”告终。

        退堂鼓一级演奏家非她莫属。

        夏谧笑，任思绪天马行空地拉扯，整个人从容不少。

        适时，一串陌生来电打进来，夏谧和妈妈微信发来的消息比对一番，是相亲对象的电话号码。

        她正低着头看手机，一人忽地凑过来。

        “夏谧，夏小姐？”

        夏谧抬头，下意识退了半步，“你是……王成？”

        来人视觉上只比她高一点，大约一米七，长相还算周正，节假日还穿着过分正式的西装。

        “对，我就是王成。咱们坐下聊？”

        “好。”夏谧微微讪笑。

        这位男士自始至终打量着她，略带审视的目光，夏谧感到不舒服。

        她局促坐下，社恐发作，回避他的视线。

        王成：“夏小姐吃什么？”

        夏谧客气回：“你点就好，我随意的，不挑食。”

        她有选择困难症，在这些小事上并不在意，甚至喜欢交给别人做决定。

        “嗯，女孩子不挑食是个好习惯。”

        隐隐傲慢的语气，潜台词仿佛在说“太挑食的女人太作太难伺候了”。

        “……”夏谧默，笑而不语。

        王成点了两杯冰拿铁，两份三明治，饮品吃食上桌，尬聊阶段开启。

        夏谧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像在坐牢。她是带着镣铐的囚犯，而对面是喋喋不休审问她的狱卒。

        “我听王叔叔说，你是自由职业，具体做什么的？”

        “就，自由画师。”夏谧勉强扯起唇角，“接商稿那种。”

        “很闲吧？”王成喝了一口拿铁，“哦，我没别的意思。对于我来说闲一点也好，可以专注家庭。我不阻止你继续画画的，当副业就好。”

        “……？”夏谧掀了掀唇。

        我排期很满的好吧？再说了，你是我的谁啊？

        这位道貌岸然的男士逐渐显露出离谱的嘴脸。

        “我感觉你性格蛮好的，文静内敛，是个好女孩。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喜欢做什么。”

        “……没有，我比较宅。”夏谧四两拨千斤。

        “啊，宅女啊？”王成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还是要多出来逛一逛，我听说你没谈过恋爱是吧？你别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不恋爱也不结婚，这日子一个人过得多无聊啊。”

        哇啊，又被人说教了呢。

        夏谧烦乱地搅动着杯中吸管，心道，母胎solo有罪吗？也不是非得谈恋爱啊。

        她不喜欢和人起争执，性格温软，用朋友的话来说有点包子。好脾气如她，也忍不住一肚子话想吐槽。

        夏谧忍了又忍，“我没觉得无聊。”

        还是忍不住回呛了一句。碍于母亲和王叔叔的面子，夏谧还算克制。

        王成讶异抬眼，“你说什么？”

        夏谧假笑，“没什么。”

        “哦，说回正事，要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吗？我临城本地人……”王成开始了自我介绍。

        面前的王成已经从自己小学讲到考研，说到自己所谓的职场生意经，夏谧觉得她不喊停，他会滔滔不绝，把他的生平从出生吹嘘到寿终正寝；旁桌低声交谈着，好似也在相亲。女方话密而耿直，而男方稍显些敷衍。

        “你喜欢打游戏啊？恕我直言，打游戏的男人都不是很成熟，不是说你啊，你不用对号入座。就不解风情，有点儿狗直男。”

        “嗯，您说得对。”

        “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俩儿成了，爱我还是爱游戏多一点？”

        “啊，电子竞技不需要爱情。”那位年轻男士似笑非笑。

        ……

        双管齐下，夏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倍感煎熬。

        她目光游离，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又飘到咖啡馆门口，忽然瞥见那里放着一个立牌海报架。

        海报上的人形立绘居然是《暗月》里的弗洛伊德。

        《暗月》是近年来大火的二次元动作手游，弗洛伊德则是这款手游很受欢迎的角色。金发碧瞳，帅气成男，设定上是一个温柔而隐忍的公爵。

        今天的意外之喜。

        夏谧玩这款游戏的初衷，就是弗洛伊德的人设莫名戳她。为此她专门蹲池子抽满他，自己产粮画他的二创，收集他的周边谷子，沦为赤裸裸的弗洛伊德厨。

        夏谧收回视线，猝不及防撞上旁桌的目光。

        大概是感冒了，那位年轻男士在咖啡馆还戴着口罩，他冲她耸了耸肩，眸中笑意无奈。

        夏谧即刻明了，回以一个同样无奈的笑容。

        同为天涯沦落人，蜜汁默契的笑容，无声暗号是“我懂你”。

        扯回目光，夏谧一刻也坐不下去了，决定打断王成。

        她礼貌出声：“那个，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

        “什么啊？看你就是个死宅男，只知道打游戏，活该没对象！”

        旁桌倏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惹得咖啡馆的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女方拎起包气冲冲地走了，高跟鞋咔哒咔哒，踩得震天响。

        孟今延双手插进卫衣兜里，修长的腿一伸，摊坐在椅子里揉了揉额。

        打游戏什么的，就不算兴趣爱好吗？嗨，对阿宅偏见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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