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晨光勿早

日光透过纱帘洒上地板，窗外鸟雀啁啾，楼下单车发出清脆铃响，“叮铃铃”一晃而过。

        夏谧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快速浏览了一遍收发邮件，微博私戳，又切到微信企鹅号看了圈，例行的讯息检查，像是肌肉记忆。

        发给《暗月》美术组的最新美宣图已审阅，对方新的需求也发来。

        李莉：可以了，没什么要改的了。

        李莉：5月21日是弗洛伊德生日，你给画张生日贺图哦谧，官号上宣发要用。

        没什么比收到官方让画自己厨力角色更让人振奋的消息了。

        夏谧弹坐而起，开心回复：好！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磨磨蹭蹭下床开门，宁斐已经起了，在卫浴间洗漱，厨房里热水壶正烧着，“嗡嗡嗡”汽鸣不停。

        “谧谧，去河畔公园不？”

        宁斐换好灰色运动背心和瑜伽裤，咬着发圈，对着镜子挽头发。

        “一大早去公园干嘛？”

        夏谧睡颜惺忪地走进卫浴间，牙膏挤上牙刷，戳进嘴里含糊问。

        “晨跑。”宁斐扎了个蓬松丸子头，发尾用发卡固定好，大功告成。

        夏谧：“救命！”薄荷味的牙膏直冲天灵盖，让她瞬间清醒。

        宁斐撑着盥洗台斜睨她，“晨跑还是帕梅拉，二选一，快！我帮你调作息。”

        一大早练帕梅拉是什么魔鬼，夏谧呜呜呜，“还、还是晨跑吧。”

        洗漱完毕，夏谧回卧室换衣服。

        “混蛋斐，你自己生物钟太准时想睡懒觉睡不了，就故意折磨我。”夏谧小声控诉。

        宁斐抱臂坐在床前，好整以暇盯着她换衣服，“宝，我是为你好，帮你调作息，一片好心却被你当驴肝肺。”

        夏谧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谢谢你哦。”

        一个辞完职好不容易想赖床无果，一个熬夜后遗症作息颠倒调整失败，只好在风和日丽的早晨互相伤害。

        早七点，初旭东升，空气清新，晨风荫凉。

        河畔公园里都是慢跑遛狗的大妈大爷，空阔广场上，音响里激情循环“酒醉的蝴蝶”，还有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

        阿宅夏谧是个十足的运动废人，绕着公园跑完一圈就不行了，额头沁出薄汗，薄薄额发濡湿，撑着双膝气喘吁吁。

        健身房常客宁斐备受折磨，叉腰吐槽夏谧，“乌龟遛弯。”

        “乌龟到达终点就是胜利，干嘛要以兔子的速度要求它。乌龟它只是一只乌龟，又不想成为跑得快的兔子。”

        夏谧嘿嘿一笑，坦然应下，把歪理讲得理直气壮。

        宁斐嫌弃笑瞪她一眼。

        夏谧永远有她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学，听起来不大着调，在她那里却永远逻辑自洽。

        “走，为了奖励我今天早起成功，我们去吃生煎！”夏谧握拳，弯眼笑道。

        宁斐“靠”了声，感觉自己中了计，抬手弹她一脑瓜崩，“你就是个吃货！”

        可算明白她今早为什么能顺利起床了，能诱惑她早起的一定不会是慢跑，而是街角巷陌才能吃到的地道早点。

        底脆汤醇，松面紧肉，好吃的生煎店面一定在老居民区，街巷狭窄拥促，铺面窄小，门前却络绎不绝。

        夏谧和宁斐买了生煎、糯米烧麦和鸭血粉丝汤。就在店前的两张方桌前坐下，一抬头，就能看见被电线无序分割的天。

        “咔嚓——”

        拍完桌上的早点，夏谧拿起手机对准电线杆，狭长的一线天湛蓝如洗，电线密布，惊走几只鸟雀。

        晨光勿早，心旷神怡。

        “你在拍什么？”宁斐咬着生煎问。

        “电线，蓝天和小鸟。”夏谧拆开筷子笑眯眯答，“你不觉得构图很美吗？”

        宁斐摇头，吐槽她思维太跳脱，又犯职业病。

        -

        生煎包、糯米烧麦、鸭血粉丝汤，河畔公园与高架桥、路旁朵白株绿的栀子花簇，跳广场舞的大妈背影、被电线分割的清晨蓝天，九宫格缺一，逼死强迫症的八张照片。

        孟今延刷到这条微博时，正是吃中饭的饭点。

        顺手点了个赞，再点开那张电线杆与蓝天图，点击保存。

        孟今延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收集一切电线杆出镜的摄影照片。

        乱中有序，无序中又透着规整的静物，让他无端着迷。恰巧，这个粉丝量庞大的画师太太与他趣味相投，很喜欢拍电线杆。

        “孟老师，去食堂吃午饭了！”原成泽往后一仰，椅子蹭地滑向他，“看什么呢。”

        李莉走过来“哟”了声，随眼一瞥孟今延的手机界面，正停留在一个叫“觅夏summer”的个人微博上。

        “小孟，这画师我认识。我临城美院的小师妹，咱俩还是互相关注，要不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不用了，就随便刷到的。”孟今延摁熄手机屏幕，拿起饭卡起身，“饿死了，我去吃饭了。”

        “我前天晚上说的事，别忘了啊！”李莉不忘嘱咐他，“你来嘛，我给你叫上这个画师妹妹，网络一线牵，说不定凑成一段佳缘。”

        已婚已育李女士热衷于说媒凑对。

        孟今延：“莉姐生日快乐，大寿星天天开心，我晚上还要加班呢——”

        “你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李莉打断他的忽悠，压低嗓音说，“我组里几个年轻妹子，一早上就追着问我你来不来，我说你来，她们都高兴坏了。我牛逼都吹出去了，总不能扫别人兴吧？”

        “您就这么拿我给你撑场子的啊？”孟今延无奈摇头。

        “我不管，今晚你必须到场，就这么说定了啊。”李莉一锤定音。

        -

        一大早的碳水炸弹果然能使人好心情，夏谧回到家便一头扎进书房，打开电脑，连上数位板，开始绘制弗洛伊德的生日贺图。

        夏谧不会让自己总是太忙，她知道自己不太自律，所以阶段性接稿。集中赶完上一批约稿，然后放慢速度，闲下一段时间去休息。

        宁斐洗好草莓端进来，放上她电脑桌，坐在一边看她在数位板上描描画画。

        夏谧沉浸其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进来，连手机响动也没注意到。

        “谧谧，你手机响了。”宁斐出声提醒。

        夏谧这才反应过来，“哦！”

        抓起手机一看，李莉发消息问她：谧啊，晚上我生日，地址滨江大道xx号28楼xx酒吧餐厅，你有时间就过来玩啊。

        “谁啊？”宁斐凑过来问。

        “我一个学姐。”夏谧用笔挠了挠头，“哎你说我去不去啊？”

        夏谧和这位学姐在现实里其实不太熟。

        李莉通过微博约图和她认识，交情才慢慢深起来，闲聊之间发现都是临城美院毕业，便彼此互称之一声师姐妹。但细究下来，李莉毕业她才刚入学，只勉强攀个同门校友身份。

        夏谧把其中细节和宁斐讲了，“但是我从她那里接了很多活儿，还很多都是我喜欢的角色。她是《暗月》的原画师，这游戏开服两年来，大部分美宣图基本都交给了我在画。”

        “赏识之恩，恩情大于山，你不去好意思吗？”宁斐瞬即明了。

        “可是……她同事朋友我全部都不、认、识啊！”社恐小夏纠结不已，“我会很尴尬的。”

        “这样，你迟点去，走个过场送个祝福就好。”宁斐拍拍她的肩，“半小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找个借口开溜。”

        “好主意。”夏谧头一点，“走斐斐，陪我出门买个礼物去。”

        夏谧左思右想，去专柜挑了款不会出错的香水，在商场一路转下来，也差不多到了约定时间。

        “那我就先回家咯。”宁斐朝她挥手。

        夏谧双手合十，万分感谢，“我回去一定做好吃的报答你！”

        夏谧直接在李莉过生日的地点附近商圈逛的，柜姐包好香水，她拎着礼物便往那个酒吧餐厅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透明的观光电梯直上云霄，一盏盏街灯渐次亮起，对岸的摩天大楼霓虹忽闪，一轮轮渡缓缓驶来，划破满江映漾斑斓。

        28楼，电梯抵达楼层，夏谧甫一走出电梯，就听到满室推杯换盏和笑闹贺喜声。

        这家酒吧餐厅是半开放式的，与廊道浑然一体，夏谧还没走进去，门口的李莉过来打招呼，“哎呀，夏学妹是不？”

        夏谧局促点头，“莉姐好。”

        把手上的礼物袋递给李莉，“生日快乐呀，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啊，谢谢！”李莉笑着接过，“过来玩而已，不必这么费心啦。”

        她亲热地揽过夏谧的肩，“走，我带你进去。”

        李莉怕人拘束，特意把夏谧带到美术组的卡座，都是画画的年轻人，比较有话聊。

        “来了，来了，你们要见的神秘觅太太，姐姐我给你们请来了啊。”

        “太太，我的觅老师，我的精神食粮，我的秋名山车神！”

        “请继续产粮，觅老师，您太会画了！”

        “咱们小弗推有您了不起！”

        原本凑在一起打牌的年轻姑娘们瞬间围过来，叽叽喳喳，顶礼膜拜。

        夏谧旋即心领神会，默了一默，赧热爬上双颊耳廓。

        不就是偶尔产粮画点同人涩图嘛，倒也不至于。

        她把脸一捂，誓死拒绝承认是本尊。

        “我不是，我没有……咳那个，你们肯定认错人了。”

        这始料未及的展开，有点社死是怎么回事。

        李莉快笑死，“别这么调戏人家！夏谧别管她们，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啊。”

        “还玩不玩啦？”原成泽把牌一甩，一脸懵逼，“靠，她们叽里咕噜说什么暗语呢！”

        美术组唯一的男同胞小于抖着肩闷笑，“一群老色批。”

        舞台那边有歌手上台，弹着吉他用一口沧桑烟嗓唱民谣，人声嘈杂，气氛正热，冷迷变幻的光线里，姑娘们拉着夏谧加入牌局。

        夏谧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太会。”

        “啊？那算了，没事没事，你看着我们打就行。”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和同事聊白天工作，聊一手烂牌和水逆期，聊哪个牌子的防晒霜好用……刚刚的玩笑急速拉近距离，但也因夏谧不会打牌而迅速冷却。大家也并非故意，夏谧悄无声息地被晾在了一旁。

        李莉看了眼夏谧，坐上卡座的沙发沿，问原成泽，“小孟呢”

        原成泽：“啊，他说喝得有点多，去外面透透气。”

        夏谧埋头看手机，心不在焉地刷了会微博，心里思忖着找个什么理由好开溜。

        她习惯了，明白自己性格如此，不擅长社交，她不会勉强自己强行插话，假装合群。

        听到透气的字眼，夏谧起身笑道：“莉姐，我也出去透口气啦，坐在这里有点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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