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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各自的信念


  薛藏葵徐徐来到床前,凝视着蜷缩起身子的白玉兰,却并未更近一步在她身边坐下,或轻轻捧住她的手。他只是眼含无限柔情,眼含着与他邋遢的外表不相符的,对白玉兰纯粹的钟爱。

  截然相反,面对薛藏葵爱意的表露,白玉兰将被褥裹紧再裹紧,就仿佛厚实的被褥能够作为刀枪不入的盾牌,为她抵御一切外敌般。她抬起脸来,用一双黯淡无光、灰烬般的双眼呆望着薛藏葵。二十出头的她,仅论精神面貌,却是较三十、四十岁的妇人还要憔悴几分。脏兮兮的头发肆意披散,如同晒干的海草。

  “老婆,你看,”薛藏葵从腰间的灰色布包中取出一只小箱子,他将箱子放置在严重磨损的木桌上,随后开启。只见箱内的软垫中央,一颗鸡蛋大小的粉红色宝石正安然酣睡着。

  薛藏葵目光恍惚地注视着宝石,自顾自地说道:“之前我要那穷酸医师给你治病时候,他说资金不到位,没法儿着手治疗…嘿,我看就是那小子想贪。这回钱一到位,看那小子怎么狡辩!”

  接着,他轻轻拾起宝石,在白玉兰眼前晃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虽然白玉兰目光随宝石而动,但瞳眸之中,始终未能有一丁点光芒复苏。

  “老婆,还记得嘛,你还清醒着的时候,总骂我没志气,嫌我穷,那时候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几件漂亮衣裳。我就满世界的为你找宝贝啊,找哇找,都堆成了山。你却一次都不肯笑一笑。

  “现在高兴了吧,近期我可要把它送到别人手里了。并且,我马上要洗手不干了。我清楚,自己是盗贼,这顶帽子就这么叩在脑袋上了,这是这辈子抹不掉的污点。我是坏东西。已染黑的纸,是没法真正漂白的。

  “但最近,我有了新的想法,缘由是我遭到一个赏金猎人的追杀。以此为契机,回顾过去一次次的疯狂行为,我察觉到我可能真的心生畏惧了,贪生怕死,想苟延残喘。即使一辈子是个坏人,即使一辈子颠沛流离,我也想要活下去。我要留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

  回忆的点,尽都连成了线。

  他回想起年少热恋时的软语温存,海誓山盟。

  回想起新婚时,两人脸上洋溢的幸福与喜悦。

  回想起自己踌躇满志,相信前途会一片光明。

  后来,他的生意遭了滑铁卢,所有辛勤付之一炬,前程毁了;白玉兰病了,青春美貌不复,落入混沌的深渊,心爱之人也再认不得。

  但好在,他没离开她,她也始终等在原地。

  两行热泪自薛藏葵眼眶中滑落,他声音发颤地说道:“等你好了,我还会带你去那片花田。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而后他徐徐单膝下跪,轻捧住她的指尖,而她未曾闪躲。

  良久,薛藏葵松开手,立身而起。他拭净泪水,将宝石重新放回箱中。而后,他取过匕首,割碎肩头鲜红。

  他的眼中充满决意。抱起宝箱,薛藏葵夺门而出。

  ……

  阳光普照。新的一天正式开始,男女老少再度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屠户切肉的嘭嘭声、商铺店员杀价的嘶吼声,皆在耳畔回响。今日的街头巷陌,也很好的秉持着它们的热情洋溢。小镇的大家族,居民自己的小家族,放眼望去,皆是幸福的。

  可这些幸福的景象,热闹的声响,恰恰成了食梦等人击垮薛藏葵的阻力。

  “麻烦了。这么多人,行进的脚步要被拖慢了…”食梦喃喃道。

  “食梦先生,我们的行动…恐怕会慢了。”朱祈颇为担忧地说道。

  “我得庆幸自己事先调查了路线,否则的话,在这人山人海的阻碍下,必然赶不及先行前往李家庄园设下埋伏了。”食梦说道。

  “原来食梦哥昨晚是去干这件事了吗?”董小愿惊讶道。

  “没时间解释了,跟紧我。”食梦说道,随即身形一掠而出,朝北方小巷疾行而去。朱祈二人紧随其后。

  凭借食梦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三人在限定时间内成功抵达李家庄园所在。李家庄园坐落在小镇后山山脚,占地面积并非极大,却由于独占山脚的鳌头,便有了一股遗世独立之感。此时,庄园前的佣工正从马车车厢内卸出货物,彼此传递,运入庄园内。

  庄园大门由两名阐灵师把守,虽然修为只是一阶,但冒然出手,只会陷入不必要的缠斗,进而引发大的动静,这对接下来的行动极为不利。没有时间供他们肆意挥霍了!

  “董小愿,”食梦凑近董小愿的耳畔轻声说道,将她吓得娇躯一颤,“我只说一遍,听好了……”

  语毕。而后,董小愿俏脸彤红地散开了秀发,向庄园大门迈进。

  “站住,来者何人?!”

  察闻动静,守卫猛然警觉,提了嗓子便吼,那洪亮嗓门,即便是小魔女董小愿,也着实给吓了一跳。但她随即便镇定下来,开始了食梦委托给她的表演。

  “两位哥哥——”董小愿努力刮取着深埋在骨子里的小女儿情态,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小女子…求两位哥哥为小女子做主啊!”

  见是女孩,两名守卫便敛了一分警戒。其中一人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两位哥哥,小女子本是贫苦人家出身,与母亲相依为命,原先母女齐心,给东家日夜做活,倒也维持得了生计,可谁知……”

  董小愿在内心拼命地祈求,同时表面上装出一副就要哭出来的神情,“谁知天上掉下个泼皮无赖,三番五次想要强占小女子,小女子婉拒,他竟使人到我家大肆破坏,搅得我们母女俩不得安宁。两位哥哥,算小女子今天在这求你们了,求你们为小女子做主,还我们母女俩一个公道!”

  “岂有此理!”董小愿的祈求应验,两名守卫当真中了套,开始为董小愿的遭遇愤愤不平。虽然他们的这种恻隐之心极大程度上是由于董小愿面容姣好、楚楚动人,但只要中套,便足够了。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杂种胆敢这么做!”一名守卫愤懑地大吼道。

  “是我。”

  树后传来冰冷的声音。两名守卫对视一眼,便兵分两路,对树及树后躲藏的那人形成包围之势。待到两人同时来到树的背侧时,瞧见的却只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香猪。

  只感觉脖颈一痛,晕眩感如潮水般涌来。然后守卫二人便失去了意识。

  “动作快点,”瞧了瞧二人,又瞧了瞧不省人事的佣工们,食梦解除双手的蝎螯武装,“我没下重手,很快便会醒。”

  强忍着想要钻入地缝中的羞耻感,董小愿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在食梦三人进入庄园后的数分钟内,薛藏葵便挎着布包轻手轻脚地来到庄园外围。此时,受击昏迷的佣工仍未有苏醒迹象,而身为阐灵师的两名守卫,恰巧在这时恢复了清醒。当恍惚感如同水雾般消散后,屈辱的怒火便不可遏制地窜上二人的心口。

  一名守卫猛地站稳身子,圆睁的大眼不断扫视着周遭环境。第一眼,他看到的是满地瘫倒着的佣工,第二眼,他便瞧见了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薛藏葵。

  人在愤怒时,往往不会按照自己的理念与信条行事,这种情况一般视作智慧的降低。此时那守卫便是这么个情况,他咬牙切齿,暴怒地发出吼叫,“杂种,好你个杂种哇,胆敢伤了你孙爷爷!今天看爷不把你那皮给剥下来!”

  另一名守卫在清醒过后也逐渐陷入暴怒状态,跟着叫骂道:“好你个泼皮无赖,不单强抢民女,还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当真是其心可诛,罪恶滔天!给我呆在原地,狗崽子,接受正义的审判!”

  显然,他们是将薛藏葵误会成了妄图霸占董小愿的泼皮无赖、放倒一地佣工的罪魁祸首,以及打伤他们两个的凶恶暴徒。老实说,让一个不相干的人背上一身不属于他的罪行,真挺令人感到心痛的。

  “奶奶的!暴露了?”

  于是薛藏葵朝附近一片竹林逃窜而去。

  “呸,体下虚无的废材,”一名守卫狠啐了一口,“要不是爷有任在身,可有你好果子吃!”

  “够能吠呀,这老狗。”薛藏葵暗道。实质上,他并未逃出太远。无需逃出太远。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制造出他毫无威胁的假象。若他直接施展变色龙精魂的隐身能力,必然会引起守卫怀疑,从而使之加强对庄园内部的警戒。

  无数次的行窃中,薛藏葵早已养成了谨慎的习惯。若非如此,便是多给他十条腿,都不够断。

  “现在隐身过去,应该没问题了。”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的刹那,薛藏葵便已做出行动。瞬间,他的身形消失不见。

  倒地的佣工们挣扎爬起,迷惘片刻便开始闷闷不乐地卸货递货;暴怒的守卫也逐渐恢复宁静,开始悠闲地哼起小曲。而此时,薛藏葵已成功潜入。

  进入庄园后,再三确认,认定并无危险后,薛藏葵解除了精魂附体状态。虽然令身体暴露在外无疑会增加风险,但出于对精神力与体力消耗的考量,同时也出于对自己本领的自信,他还是选择了解除隐身。

  早晨的庄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阳光暖融融的,光粉金尘般洒落在树丛间,将之装点得雍容华贵。除了停留在草坪或树梢上的鸟儿婉转啼鸣,不闻任何令人不快的声响,一切都是那般安宁。即便是薛藏葵,此刻也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

  忽然,在某一瞬间,头顶光线仿佛变黯淡了些。随后,在枝条弯曲声响起的那一刻,本能反应,薛藏葵抽过腰间匕首,拧身刺将出去。

  金属与硬物相抵发出闷响。旋即薛藏葵猛然卸力,同时身形倒掠而出,退过数米。他定睛一看,身覆厚重蝎甲的青年,可不就是食梦么?

  树丛沙沙响动。与此同时,一双男女现出身形,正是朱祈与董小愿。

  “果然,你来了啊,”薛藏葵神色微动,随即他的嘴角掀起一道冰冷讥笑,他对食梦叫道:“喂,小子,当真不能留我一命?”

  “薛藏葵,”食梦平静地说道:“我已知晓你的‘理由’。人为爱而行动,是一种伟大,然而,并不是说如此便无过错,并非有理由便无需承担后果。你死以后,你的罪,由我来背。”

  “嘁,”薛藏葵不以为然,反唇相讥道:“可我想活!也罢,就以你的死,作为我与过去生活的诀别好了!”

  “那么至少换个地方,”食梦说道:“在这儿打动静太大。”

  “随我来!”还匕于鞘,薛藏葵向后山方向掠身而去。

  食梦三人紧随其后。

  薛藏葵相中的地方是山脚前的一块空地,位于庄园背侧,无人打扰,适合交战。

  “慢着!三对一,胜之不武吧?”瞧着正欲上前的朱祈与董小愿,薛藏葵嗤笑道。

  “你们退后,”食梦瞧了一眼二人,迟疑片刻,说道:“没必要帮到这份上。以我开头的事情,也该由我自己了结。”

  一瞬间的犹豫后,朱祈与董小愿退至外围。食梦则与薛藏葵分别退过二十米,再是相向而立。

  微风拂过。此时万籁俱寂,朱祈二人却是焦躁不安,浑身发热,仿佛身体中每一根血管都要爆裂一般;逐渐感到窒息,就连呼吸也变得灼烫。一颗心不住地狂跳,无法遏制地在紧张在恐惧,甚至有种要破胸而出的惊心动魄感。

  两个年轻的阐灵师,对眼前的这一幕莫名感到恐惧。处在面前的,一个是相识不久,却值得信赖的青年;一个是奇诡莫测,却穷途末路的窃贼。这两个人的交战,是正义对罪恶的制裁,本应令人激动。

  可,一想到有一方将会被杀死,会被刺穿身体或斩下头颅,朱祈与董小愿便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杀人,便是结果对方的生命,抹除其一切存在痕迹。这两个人的交锋,便是生死的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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