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的是人

　　三日后，北凉大军返回肃州。途径青湖一带时，和光下令稍作休整。

　　姜原和姜泽同行，二人翻身下马。姜泽闲不住，拽着姜原一溜烟跑到旁边的林子里，仰头望了一会儿，爬了一棵树掏了一个鸟窝。

　　“阿原，接着。”

　　他把蛋抛给姜原，然后一个跃身窜到另一棵树上，冷不防瞥到不远处一袭突兀的红裳，呲溜滑下来，下巴冲姜原一甩，喜道，“有宝贝，走。”

　　说罢，不等姜原，他撒腿就跑。

　　红裳在一棵比两人环抱还粗的大树后，姜泽突然刹住脚，心砰砰直跳，喉咙不自觉咽了咽，有些愣怔的对身后的姜原道，“奶奶说世间有狐妖，爱穿红衣服，女的，漂亮，吸人精气，是个坏的。你说，咱们是不是碰上了？”

　　姜原从未见过元寿的笑脸，从未跟她有过任何亲近，这番祖孙间的逗趣话更是从未听过。他并未作答，看到红裳下露出的小小脚时，眉头微沉，提步上前。

　　手被一把抓住。

　　战场上让西夷叛军吃尽苦头的北凉小将军姜泽正紧张兮兮望着他，“阿原，咱回……回去吧？”

　　姜原道，“大哥，是人。”

　　姜泽不信，问，“是人怎么没反应？”

　　林间有枯枝落叶，两人的脚踩的咯吱作响，那树后的人不可能听不见，可那红裳真真是半分反应也没有。

　　“大哥先等在这里，我去看看。”

　　姜原抠开腕上的手，小心走上前，探头一看，便疾步走了过去，隐在大树后。姜泽好奇，好奇的伸长脖子看，脚却一动不动。

　　大树之后，是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身红裳是成年女子的尺寸，想来是把她丢在此处的人为了要引起别人的注意，特意给她穿上的。

　　姜原蹲下身来，探手到她鼻息下，气息微弱，断断续续。

　　“大哥，她还活着。”

　　“……真的是人？”

　　姜原已经抱起了小女孩，往大军休整的方向疾走，姜泽心里有惧又有奇，小跑着跟在姜原身侧。

　　和光静静地看着林中的方向，面容深沉。如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林中的人，她又看了眼和光，和光微蹙的眉宇间，应该是隐藏了什么，但此刻，她猜不透。

　　如樱是和光最爱的女人，行军打仗，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五名无份，人称如夫人。

　　“四郎，怎么了？”

　　和光抬手搭在她的肩头，朝自己身侧搂了搂，示意她不要担心。他召来常五，道，“把叫军医来，快去。”

　　姜泽率先跑过来，对和光道，“父亲，林子里发现了个人儿。”

　　如樱忙道，“送去我的马车里。”

　　军医赶来，探过脉后，对和光道，“王爷，这丫头没什么大碍，只是少食体虚，又长途奔波，疲累所致，我这就去熬些滋补的汤药过来。”

　　小女孩生的娇俏，眉宇间又有沉稳英气点缀。如樱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心疼，她接过军医送来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约莫过了三刻，小女孩醒了，看清眼前的人，惊慌躲闪，挣扎着往外退。

　　如樱急忙柔声道，“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她拿起旁边的糕点，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小女孩顿了一下，嘴巴蠕蠕，终是下了决心般，抓起糕点，吃的狼吞虎咽。

　　待她吃饱喝足，面色渐渐好转后，如樱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那儿？你家人呢？”

　　兴许是如樱让她想起了娘亲，她逐渐放下惊与惧，清脆的声音缓缓道，“我爹很早就死了，我娘一年前得病死了，乳母一直养着我，是她带我来这儿的，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再醒来就在这儿了。”

　　想来是乳母养不起这般“累赘”，才出此下策，将她遗弃。如樱又问，“你有能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送你过去。”

　　她摇摇头。

　　如樱心底的憾事被唤起，她心疼的捧着小女孩的脸，道，“那姨母没有女儿，你给姨母做女儿好不好？”

　　她惊了一下。

　　如樱自觉是唐突了，失落着苦笑着松开了手，道，“没关系，姨母只是随口说说的。”

　　姜泽和姜原靠车轱辘蹲着。

　　姜泽性子急，听了里面的话，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儿掀开帘子探进去，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道，“我说小姑娘，这么好的爹娘，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啊。”

　　小女孩问，“你是？”

　　姜泽道，“你要进了我们家的门，我就是你大哥，诶来来来，这是你二哥，”他把姜原也拉了过来，“就是他把你抱回来的。”

　　姜原微微颔首，清雅的韵味和姜泽的武夫味道截然不同，小丫头一直没有放松的神情，慢慢展开，冲姜原甜甜一笑。

　　大军继续前行，姜原骑马跟在姜泽身侧。

　　姜泽自觉做了件大事，仰天啧啧叹道，“你可不知道，如夫人一直都想要个孩子，这小妹妹，我总算有点儿功劳吧。以后万一我惹急了父亲，他打我时，即便不看着妹妹的份上，我也能撺掇妹妹过来帮我求情。嘿嘿！”

　　姜原笑了笑，没接话。

　　肃州大军返城，元寿老祖率领众家及朝臣出城相迎。和光、姜原、姜泽下马行子孙大礼。

　　元寿道，“都起来吧。”

　　她看过和光，看到姜原，眼底的恨意丝毫不减，再看姜泽，她一把拉过了久为见面的长孙，摸摸头，看看手，拍拍身，笑道，“我孙儿真是越长越周正。快，跟奶奶回去，好好陪奶奶说说话。”

　　和光道，“母亲请先等等。”

　　他大步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伸手接如樱下车。众人皆不以为然，这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出现在这种场合，显然很不合规矩，果然元寿的脸阴沉了，宗敏更甚。

　　刚刚，元寿以厚待姜泽冷待姜原的行为都没有让她有半分异动，但看到这个女人，她绷不住了，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牙关咬紧，交握的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等众人看到如樱身边的小女孩时，议论之声暗暗传起，皆不知北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和光看了如樱一眼，抬手放在她肩上，手指轻触示意她不要害怕。他俯身握住姜陌的手，坚定的眼神遥看众人，字字铿锵。

　　“这是我的女儿姜陌，在此昭告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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