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火祈福
还以为能正经听到正确答案的关安行又把自己责怪了个遍。
心说自己还是这么不长记性，指望温还赐嘴里能吐出什么正经的话。
但也是不敢多想了，生怕又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随着人流涌动，街上跑来了一匹白马，带起一阵黄土。
百姓纷纷退到两边，挨着店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
“是谁啊是谁啊！”
“别挤别挤！你踩着我脚了，疼死我了！”
“欸！给我留点位置，看不到了！”
“这身装扮是朝廷的人吧，难道圣上又有了什么旨意？”
意识到什么状况后，街道两旁都已纷纷跪了一地。
青羽冷哼道：“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还得跪着听旨。”语气桀骜万分。
温还赐听到了，扭头皮笑肉不笑道：“其实可以不跪。”
“那你站着听旨给我看看。”
“欸，我偏不，我坐着听。”
关安行：“……”
青羽：“……”
要不是关安行硬拖着他跪下，还真不知道温大少爷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白马上一个瓜子眼儿的黑皮大汉叮铃咣啷地敲着锣。
他的嘴唇厚且干燥，说话的时候跟张不动嘴似的，看着还有些滑稽，吊着粗重的嗓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得洺青药仙庇佑，城内疫病感染源成功捕获，现敬俸香火七天七夜，钦此。”
因为动作过快，刚刚关安行压温还赐下去的时候，手掌掌心摁在了温还赐的手背上，一时之间想要抽回，那只被压在下面的手背却突然转了过来，牵制住了他。
关安行一愣，头埋的更低。
只听温还赐气音带笑，明明没说半句话，却莫名让关安行想到了他笑着说话的样子。
如果不是碍于圣旨，以温大少爷的性子，恐怕会揶揄一句：“碰都碰了，还躲什么？”吧……
宣圣旨的人忙着奔走相告，骑马飞奔只是一瞬间的事，众人很快就直起了身。
关安行趁空收回了手，藏在袖子里，抬头看天。
太阳是真大，即便不暖和。
突然觉得，要是温还赐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会很可惜。
“刚刚圣旨里说的洺青药仙，就是你们先前提的那位吧。”青羽抱着臂歪着头道。
“嗯，洺青药仙在飞升前医术了得，称华佗在世都不为过。这次疫病不管是怎么解决的，多少都有点洺青在此地庇佑的意思。”
温还赐收了脾性，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关安行突然觉得有点不公平。
“可是这次疫病，有一部分是你的功劳。”
温还赐挑眉，“我不是说了么，是谁的功劳不重要，重要的是疫病消除，百姓平安乐业。”
他把头转了过来，背对着阳光，眼尾微微上挑的样子痞气十足，“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关安行看着他，觉得有些话像噎在了喉咙里，好一会他才说：“那我之前答应帮你的，你不是为了摆脱自己那样的头衔吗？”
他差点又要咬了自己舌头，问出来就后悔了。
然而被问的那个人确是光明磊落，笑着说：“你说的没错，但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改变想法？”
“是啊。”温还赐扭了扭脖子，说道：“其实我很不喜欢条条框框，如果把自己定义在一个任务里，那我会很不舒坦。当即有当即的想法，我常常在任务实施到一半的时候寻到了另外的意义，这会让我空前绝后地感受到自在。”
关安行感觉听懂了，又感觉没听懂。
得到的东西没有完全得到，可能人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吧。
想到这里关安行诧异了一下，突然觉得“矛盾”这个词很熟悉。
想起来刚刚吃饭的时候温还赐也这么评价过他，而他现在自己在心里也在这么评价对方，心下略微有些微妙。
“行了你们两个，在这文绉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参加科考呢。”青羽看不下去了。
但是他看不下去的时候不止这一次，在关安行看来，温还赐终于懂事了一会。
因为他这次没有跟青羽计较。
既然是天子下的旨意，他们自然是要遵从的。
正好关安行对这位洺青药仙很好奇，几人就趁着热跟众人一块去了前面的青梦寺。
关安行发现温还赐有时候就是小孩子脾性，只要你展露了一点点好奇之心，他都会铆足了劲儿跟你聊。
就像是在夫子长辈面前卖弄文墨，讨要奖励的小孩。
青梦寺是供奉了两位神仙，其中之一就是洺青药仙，另一位就是别梦上仙。
这寺名就是各取了二位中的一个字组成的。
关安行点点头，问：“一个是药仙，一个是上仙，莫非上仙更厉害一点？”
温还赐摇摇头，“没有这种说法，况且要真是上仙更厉害一点，这两尊神相也不会摆在一起了。”
“那这位别梦上仙，是哪一路神仙？”
温还赐斟酌着，“哪一路神仙应该是武仙吧。”他顿了顿，脸上展现了一丝窘迫道：“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夫子教的东西是一点也学不进去。
“那个时候我爹娘就常常带着我进青梦寺拜洺青药仙，却从来不拜别梦上仙。”
通常来说，两尊神相要是摆在一起，平常人家肯定是一起供奉，哪有说来都来了只拜其中一个的。
关安行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青羽的脚步停了下来，“这还用问，这别梦上仙要是个文官，他爹娘肯定天天提着他来拜。”
关安行联想到刚刚温还赐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才恍然大悟。
此刻觉得略有些尴尬，忙替青羽解释道：“青羽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有些”
“无事。”温还赐看着他如此这样为青羽解释，不知怎的就想突然打断，“别梦上仙是个武官，爹娘生怕拜了他，我的武功更上一层楼。日后要是无法无天闯出了些什么祸端，脑子恐怕更保不住了。”
他冻着一张脸讲着这么糟糕的话，让关安行觉得这些话一点都不美妙，反而有些刺刺的。
一路沉默，三人各怀心思。
“其实还有一件事。”温还赐哑着嗓子，在关安行的身后低低道。
关安行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他。
他没有问什么事，只是等着他开口。
温还赐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正要开口，一只白色的信鸽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而后稳稳地落在了温还赐的肩上。
温还赐拧眉，回了句，“稍等。”接着手指拿下了信鸽上的纸条，粗略看了几眼，而后快速收起了纸条。
他的脸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信鸽直接飞到了温还赐的肩上，想也不想是温家的信鸽，所以他人的家事关安行也不好过问。
只见他沉了沉音色，双手交叠到了一起，对关安行说：“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情。今天这趟青梦寺，恐怕我是不能奉陪了。”
其实细细想来，他与温还赐只是因为婚礼的乌龙碰面，而后相处了两天不到的时间。
只是隔了一夜，然后做了同一件事。
此情此景他们在同一个黄昏下，面对着同一轮落日。关安行想，这下好像已经不是萍水相逢了，他们要分别了。
关安行点了点头，朝他作了个揖，“温公子珍重。”
两袖交叠在胸前，头微微低着，好像只要维持着这个姿势，就可以拖延一会分别的时间。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关安行一向是个重感情的人。
虽然仅仅只是相处了数个时辰。
青羽也跟着作揖，温还赐的眼睫垂下，站在二人的对面虔诚地作了个揖，而后动了动嘴唇说了几个字，“关公子亦是。”
珍重。
少年骑上了马背，朝他们挥了挥手，最终跟那天的日落一同消失在了关安行的视野里。
有缘相见。
主仆二人进了青梦寺，寺前有一位住持穿着厚厚的袈裟，嘴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施主走过的时候便会递上三炷香火。
青羽接过自己的那三炷香火，看向青梦寺的台阶道：“二少，现在人还挺多的，我们要不要等会再进去？”
关安行道：“不必，既然是来参拜的，跟着大家一起上去就是。”
住持双手合十提醒道：“二位施主，上台阶后请在殿外明火，切忌殿内明火。”
二人也学着住持双手合十，道了声“多谢。”
点了明火在殿外四方祈福，关安行闭着眼祈求国泰民安。
殿外有一处香火坛，是供各位施主祈求完之后放进去的，也代表着自己的虔诚。
就在关安行将手中的三炷香放入到香火坛的时候，身旁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他，香火瞬间抖落在了地上，还摔断了。
这简直就是大忌讳，青羽赶紧将香火捡了起来，看着关安行木讷的脸宽慰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我们现在就放进去。”
青羽将他和关安行的香火插在了一起，香火升起的细烟吹蒙了眼前人的视野。
“青羽。”
关安行看着香火坛道：“你说温公子走之前没来得及说的那件事，会是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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