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谋士

“听说今日父皇命你去见他，成彦你怎么又躲在这里了？”

“嗯，不想去......”

“这样可不行啊。”

身穿赤袍的少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假装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子悄悄地说道：“现在附近没人，你赶紧出来吧。”

年纪相仿，但似乎要小一点的蓝袍少年从府邸庭院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不远处庭院门外那些焦急等待的似乎阴险狡诈的老头子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不要，哥哥骗人。”稚嫩少年的声音极为固执。

“大家都等着呢，你这样藏起来做什么？”赤袍少年也不恼，半蹲下身来温和地说道。

“父皇......生气了？”

“怎么会？父皇可不会就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成彦你的气，”赤袍少年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不过你再在这里藏着，要是让父皇找到他可就真要生气啦！”

赤袍少年装模作样张牙舞爪地恐吓着，明明年纪相差不过一两岁，他表现得无疑要比他弟弟要成熟得多。

“我只是，不想去见那些家伙，”稚嫩少年小声说道，“不想去学那些，不想变成那样。”

那赤袍少年微微一愣，皱了皱眉头也盘腿坐在了自己弟弟的身边：“那成彦你说说，为什么不想去见他们呢？”

“因为他们真的很讨厌，总是穿着青衣灰袍，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却总不干好事！”稚嫩少年伸出两只小手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嘟着嘴说道。

赤袍少年听了不由想笑，但还是干咳几声忍住，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成彦觉得什么算好事什么算坏事？子襄先生也干坏事吗？”

“子襄先生才不会干坏事呢！”像是触到了什么，稚嫩少年一下子面红耳赤起来，“子襄先生和那些谋士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去害人，只会救人！”

听到黄成彦如此为严子襄辩护，黄成钧看着弟弟那张激动夸张的小脸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小黄成彦有些怒了。

“咳咳……没什么，”黄成钧稳住情绪，平静地笑着说道，“成彦，那些谋士……那些老头子，也不一定都是坏人，他们也并非都是天性狠辣不择手段，大多都是追随主君出谋划策，身不由己。可只要秉其赤诚之心，懂得可为之与不可为之，谋士所思量的心计，也必定随着以它开创的盛世繁华而青史留名。”

“哥哥肯定行，可是我……”黄成彦蜷缩得更紧了，“我不会变成那种人吗？”

“见了什么人，学到了什么，只不过是认清前路的前人教训，你想要变成什么样是你自己决定的，”黄成钧敲了敲弟弟的小脑壳，温和着笑道，“不过要是成彦你哪一天变成坏人，哥哥一定第一时间把你敲醒！”

“真的？”小黄成彦小声道。

“真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黄成钧颔首，又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尽管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一件小事，可兄长的那日的笑容至今还印在黄成彦的心田里，自己被哄骗出来后遭到严子襄的那顿毒打更是难忘，也不知道为何，这些与兄长点点滴滴相处的小事，近些日子却止不住地从记忆深处涌出。

黄成彦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喝退左右，身前的矮案上也没有什么佳肴，只有几壶美酒，他一个人醉熏熏地看着涟漪阵阵的江面，明明方才不过十六七岁，颓废得倒像是一个失意的老者，感受不到一丝活力和朝气。

“骗子。”他低声喃喃着。

在诸多皇子之中，黄成彦排行第六，要论优秀他比不过有已故的长子黄成鹏和三子黄成钧，要论恩宠他也不如长公主黄成潆和四子黄成毅，何况就算单纯论实力他也斗不过次子黄成坚，存在感似有似无的他也没少受他父皇的冷落，虽然好歹也是个双珠亲王。

只不过对于宠爱，对于金钱权力什么的，黄成彦其实也不那么在乎，其实身为皇子他早就比其他人条件要好太多了，黄成彦觉得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尽管天赋不佳，但是黄成彦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得到父皇的赞赏，只是因为仰慕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他的兄长黄成钧，跟随兄长的脚步。

可黄成钧死了，他甚至连十拿九稳的突破也没有去做，至今还是后天圆满境界。

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门。

“都给我走开，不准进来！”黄成彦微微皱眉，声音有些强硬地说道。

随之回应的是拉门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关上门后跪倒在地上：“启禀殿下，外面有人说想要拜见殿下一面。”

“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想见任何——”黄成彦转过身来有些恼怒，可他的话却在顷刻间停住了。

明明刚才他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感应的也是熟悉的气息，跪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在黎王府中最受信任的老管家，可此时此刻眼前男人的模样却在不断变化，最终成为了那个和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

“见到我，难道黎王殿下不感到惊讶吗？”

“如果说是你这般变化气息和模样的手段，确实令人震惊，”黄成彦冷哼一声说道，回过身来自顾自地喝着酒，“不过要是说看见你这个人，我不感兴趣。你要是赶紧滚开的话就算了，我也懒得管，可要是再留在这里我就把佟言宏叫来。”

“没想到啊，大荒都城之中那么多人想要与我攀谈，我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遇到的却是这般冷遇。”东方晨宇看上去已经酒醒笑着说道。

他一身青衣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神清明澄亮，身姿风雅气度不凡，或许在此刻才能看出东方晨宇身作天下第一才子的模样与气质。

“我平日里最为厌恶的，便是喜好玩弄心计之人，”黄成彦瞥了东方晨宇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东方公子若想在这大荒都城之中有所牟利，大可另择良栖，就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殿下这么说可就偏颇了，倘若生来聪慧便是算是玩弄心机者，难不成就得遭人厌恶？”东方晨宇面对黎王的驱赶也并没有恼火，而是轻声说道，“再者，善于心计之人，只要一心向善，秉守赤子之心，亦为治国宝典，永传佳话。”

黄成彦的心莫名颤抖了一下，连杯中的酒都差点洒了出来。

“更何况黎王殿下难道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黄成彦低声回应道。

“在那楠木山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在这大荒都城里发生的一切，”东方晨宇不急不躁，平静地说道，“并非在下自夸，要说识破这阴风诡雨风云变幻，也无人能及在下。殿下见到我这个本不该在此的人，虽然下了逐客令，却放在下离开的机会，不正是因为内心纠结于此吗？”

黄成彦背过身去，表情复杂，只不过终究还是自嘲一笑。

“楠木山的那些事，我猜也猜得出来，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黄成彦轻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样兄长和那些因此丧命的人也回不来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可若殿下这般消沉下去，也拯救不了未来陷入危险之中的生命，不是吗？”东方晨宇说道。

但是黄成彦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双珠亲王，也不过是个后天高手，既无与强者匹敌的实力，也无兄长那般的能力，也不受父皇宠爱……不仅皇位与我无缘，也无心走上仙途，不如做个醉生梦死的王爷。大荒王朝？一座凡山？有邢王兄铖王兄在，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了。”

“邢王？可是他亲手杀死了前太子殿下，”东方晨宇轻声提醒道，“难不成黎王殿下就能如此甘心看着他走向至尊之位？”

黄成彦沉默了。

“此乃父皇圣心独断之事，况且还有再不济，也有铖王兄，”黄成彦说道，“大荒都城之中，也有安璇姐姐在，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陛下……铖王……安璇长公主……”东方晨宇轻轻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黎王殿下，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来这大荒都城之中的局势，殿下可是一点都没看明白啊。”

黄成彦回过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没猜出来吗？邢王殿下在楠木山中的所作所为，可就是你父皇一手策划的结果，”东方晨宇全然不顾荒成彦所露出的震惊表情，继续说道，“而铖王，他在整个大荒境内的所做所为，可不比邢王刺杀太子殿下的行为要好多少。”

“不可能……父皇他怎么会？”黄成彦几乎无法相信。

“可惜啊，我东方晨宇虽怀大才，身为一介谋士，可如果只能去扶持这样的主君，倒还不如退隐江湖，继续做我的登徒浪子，”东方晨宇似乎有些惋惜地说道，“也难怪黎王殿下您心灰意冷，纵然有鸿鹄之志，面对如此这般朝局，恐怕也无力施展宏图抱负。”

“不对……如果真如你所言，安璇姐姐她也不可能还像往日一样，”黄成彦摇了摇头否定道，“平日最照顾大家的是安璇姐姐，最接近父皇的也是她，倘若父皇做出这等事来，安璇姐姐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难道……她也不知情？”

可不容黄成彦再多细想，东方晨宇平静的声音便已经击碎了黄成彦最后一丝幻想。

“或者我说，这些也是安璇长公主心中所期望的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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