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生魂对鬼魂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哪怕是昨天九敏因为在惊慌之下判断错误，但以孟珏的能力，绝对不可能错。

        这成排的头颅内，的确有着生魂的气息。

        人活着但灵魂因为机缘巧合离开了本体的称之为生魂。

        那些误闯入煞镜的活人，魂魄被困缚在了煞镜里，本体无知无觉得活着，但活不了太久。

        孟珏可以对恶灵不管不顾，但是不能不去在乎那些生魂。

        毕竟，生魂是将死未死之人。

        既是生命，就不能有所懈怠。

        孟珏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所有角落，并没有发现生魂的迹象，周身的肃杀与不弃刀的呼应着。

        那些亡灵在听到“解脱”后，一会哭一会笑，像是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不弃刀震动的更加明显，却再也震慑不住他们。

        漆黑的房间里，整面墙的眼睛诡异的光亮着，看起来可怖极了。

        孟珏拉着沈玉往后退了一步，靠近门口的位置：“死后作孽，图害生灵，你们是不是想万劫不复？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生魂呢？”

        那些眼睛同时眨了一下，等在开口时，杂糅在一起的声音分离开来。

        老者的声音道：“不能放，放了我们就完了……”

        女子的声音道：“他说，能让我们解脱……”

        男子声音道：“解脱？凭什么？”

        老者的声音又道：“是啊……凭什么？”

        那些声音又从新混合在一起：“你凭什么？”他们再一次用诡异的目光盯着孟珏。

        孟珏轻笑了一声：“就凭我是孟珏！”

        就凭他是孟珏，就凭他执掌冥界姻缘局，就凭他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孟珏，孟百户……你害死我们玲珑镇千百条人命，你不配。”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最后破了音，变成无声的嘶喊。

        孟珏刚开始听这声音，有点熟悉，这会才能确认，这是方府管家方正的声音。

        孟珏看向方正：“我跟你说过，你认错人了。”

        方正阴森森的笑着：“你……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不承认，我有证据。你的胸口上有刀伤，是我们大小姐刺伤的。”

        提到大小姐，墙上的其余的人瞬间发出唔唔的低吟声，像是惧怕时的笑声抽泣。

        方正继续说：“她终究没有忍心杀你……没有杀你，却杀了我们，捆着我们，生生不息……”

        孟珏冷笑道：“好，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到底是谁。”他说着就要扯衣服，手探进胸口时忽然顿住了。耳朵只觉得一声“嗡”响，荡平了脑子里所有的思路。

        他捂着胸口的位置，确实有明显的疤痕印记，隔着薄薄的衣料凸出来了一部分。

        在煞镜中，应了问话人之后，确实会带入到怨灵主的角色之中。

        但也只是一个虚壳，即使装扮上有变化，但样貌与特征不会变。

        从进入煞镜开始，第一次有人叫出他的名字时，他并不是很在意。可是接二连三，他也难免会有怀疑。但却一直觉得是怨灵主的煞气太深，影响所致。

        可在煞镜中，身体特征会跟怨灵主的执念人物贴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就是怨灵主的执念来源，是它化境封灵也要嚼穿龈血的人。

        孟珏抓着沈玉的手上，渗出冷汗，忽然松了力道。

        不是因为怕，是他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一个煞镜，竟然会与他有关。

        他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

        百年前他从冥棺中醒来，四周一片的黑暗。那一霎那，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少年，他不记得发生过的任何事。

        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缓慢而有节奏的哒哒声。他回头，看见孟婆拄着拐杖，在黑暗中显出身形，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只说了一句：愿你永不后悔。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一句，孟婆便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给她了一盏白玉莲瓣的摄魂灯。

        沈玉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敏感，他用余光看了孟珏一眼，便默不作声的再一次的挡在了孟珏的身前。

        杂糅的声音同时响起：“谁会在乎你现在是谁？”

        “你哪怕干干净净又如何？”

        “你走不出去了，我们也无法解脱。”

        “我们……就生生世世捆在这里。”

        “谁也别想好过……”

        那声音忽然又分开成了几个人，女子带着凄厉的哭腔：“我不要永远待在这里。”

        男子空洞的声音说：“我也不要……给我一个解脱，我可以把生魂交出来。”

        稚嫩的童声哇哇的哭着，那声音凄惨的盘旋在屋顶久久不散。

        女子继续道：“不管你是谁，给我们一个解脱，我愿意……”

        老嬬的声音：“解脱吧……一起下地狱吧……”说罢，发疯一般的尖叫着。

        方正忽然发出一声大吼，那吼声几乎让整个屋子都颠了颠：“都闭嘴，谁都别想出去。只要金珠还在，我们就无法解脱。”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只剩下屋外风吹过荒草发出的沙沙声。

        他既然能坐上姻缘局司局的位置，做事情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眼下，哪怕心里千百个诧异，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分毫。

        孟珏满脑子的疑虑，却也只是存在了片刻，随后一把将沈玉扯回到了身后面，还不忘回头用眼神震慑一眼。

        那眼神带着威胁，像是在说：给我乖乖的后面站着。

        他们刚在口中所说的金珠，他听见了。进入煞镜之前，他还专门查过金珠的来历，却翻遍了和金珠有关的书籍也没有发现。

        方拓之所以成为四大鬼煞之一，就是因为她手中有金珠。

        孟珏猜测，这个金珠并不是她一直就有的。因为原先方拓化境封灵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岭南一代，后来才流转到甫北。将整个煞镜一并带了过来，然而再来了甫北之后，连他这个从不听小道消息的人，都对方拓略有耳闻。

        也是在甫北，方拓在短短几年之间，成了四大鬼煞之一。

        困缚亡灵，吸食怨灵，绑缚生魂。

        听说这金珠并不是什么灵气法宝，只不过因为自带金光，所以亮出来时，可以让万鬼瞬间灼成齑粉。

        所以，来绞杀方拓的勾魂使，没有一个回来的。

        可即便是鬼煞都也无法直面阳光，方拓又是怎么能够使用金珠呢？

        孟珏沉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倏然冷的像是一把利刃。

        生魂？

        人的本体，方拓将人的生魂捆在煞镜中，用他们的本体承载金珠。

        孟珏落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臂上青筋迸现，蜿蜒到手臂。下颚角露出尖削的轮廓，周身的肃杀流转开来。

        他盯着那些人，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你们既然敢帮着方拓藏匿生魂，我再问一遍，交还是不交？”

        这一次，这些人明显的感受到了孟珏身上极大的压迫感，就连方正都没有敢开口。

        “我们进来时，看到无数烧焦的人，从漆黑的地缝里爬出来。”他的语气丝毫不带感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深处在一片冰窟之中：“那些人，可能有些是你们的家眷、父母、孩子、朋友……全身焦黑，爬上来时，那些皮肤都碳化了，一碰就碎，露出里面的血肉！”

        那些杂糅在一起你的声音，颤抖起来：“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们痛苦的闭上眼睛，面容扭曲在一起。

        孟珏不理会：“你们恨‘孟珏\''？那将你们困在这里不入轮回的又是谁？前院那些白骨，还有年幼的孩童，他们该很吗？”

        “让我看看你们……”孟珏顿了顿：“这些面色黑紫的，应该是毒死的方府家眷吧。”

        “还有脸色灰败的，是被浓烟熏到窒息而死的，对吗？”

        “还有你们这些，满脸都是脓疱水泡的人，被烧死的时候，不疼吗？”

        “方府前院，至今还有相拥在一起的一对白骨，怀里的是还没弱冠的孩子，风霜雨淋，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那些声音忽然狂躁的大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们还想这样下去多久，晚上带着面具看着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白天帮着怨灵主困缚生魂。百年已过，还有千年，甚至还有万年？”孟珏看着那些癫狂的头颅，护着沈玉缓缓后退到门边，话却一直没停下：“看着家人烈火焚烧的滋味，好受吗？”

        那些头颅扭着无法想象的弧度，他们嘶声哭喊，最后化成震耳欲聋的鬼泣。

        那声音就像是要掀翻人的天灵盖，沈玉只觉得一股腥甜从胸口泛了上来，吸入鼻尖的阴气让他快要窒息。他捂住胸口，脸色惨白的像张纸，却没有哼半声。

        他生生的将腥甜咽了回去，冰凉的手忽然被孟珏一把握住。

        孟珏重重的握了一下，极快的松开。哪怕危险就在千钧一发之间，他都要抽个空挡来检查一下他是否还撑得住。

        短暂的温暖，在指尖稍纵即逝，沈玉的心却狠狠地暖了一下。

        就在孟珏握住沈玉的空档期，那些头颅忽然从墙缝中飞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带着诡异的表情冲向他们。

        孟珏的眸色冷厉尖锐，两手相对，一张灵符悬空在手掌的空隙间，轻叱一声：“魂火。”

        灵符猝然烧出一抹火焰，窜上屋顶，化成一条火龙，贴着房屋墙撩去。长尾带出的风扫过飞来的头颅，头颅们发出惊恐的叫声，四散躲避。

        有些在火龙还没有撩过来的时，就像是没了任何生命力一般的掉落在地上，滚到了逼仄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火龙盘了两圈之后，消散而去。

        孟珏激怒他们，却从没想过赶尽杀绝。不过化了一张灵符“唬鬼”罢了。

        跟鬼魂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这手玩的炉火纯青。

        人死了成鬼，鬼死了可就真的灰飞烟灭。

        谁不怕？

        四周都是牙齿磕碰的“哒哒”声，显然这些“人”被吓唬狠了，没有再敢放肆的胆子。

        孟珏舔了下唇，吁出一口闷气。偏头看了一眼沈玉，从袖口取烟时，顺便带出一张灵符，塞进了沈玉的嘴里，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沈玉咽了灵符，惨白的脸上才有了点颜色，看着孟珏露出一个笑意。

        孟珏看着他笑，曾经难得的笑意，竟出乎意料的挂在了嘴角许久。

        孟珏的胳膊搭在沈玉的肩上，白色的烟雾从嘴里缓缓吐出，带着清冽的薄荷味。

        那些头颅安静下来。

        “我最后再问一次，生魂，在哪里？”孟珏说着，掐灭了手上的烟头，塞进了袖子里。

        煞镜里，也是要环保的。

        香烟一灭，四周的阴气又聚散起来。

        但这一次，那些头颅没有一个敢在造次。

        “墙里。”角落里有声音虚虚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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