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邓亦愣了一下，对上孟珏眸子的刹那，感觉像是灵魂都被吸了进去。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他在恍然中清醒了片刻，孟珏是在抹掉关于他的记忆。

        这种抹杀记忆的方式，不同于用灵符消除记忆。被抹杀记忆的人如果不愿意，会十分的痛苦。但是孟珏的灵符用完了，自己灵神受损，撑不了多久。

        孟珏眯了眸子，在邓亦强烈的反抗中，显得有些吃力。

        忽然，邓亦的眼中泪光翻涌，模糊了视线。他一眨眼，大滴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往下落。邓亦颤抖的双手，盖住了脸，膝盖一弯，无力的跪在了孟珏的面前。

        忽然被打断，孟珏的脑子混沌了一下，往后趔趄了一步，好在沈玉在身后扶了一把。他摇晃了下头，神志清醒才发现矮了自己半截的邓亦。他皱眉不满的“啧”了一声：“站起来！”他训斥道。

        邓亦肩膀抖的撑不住身子，由跪改成了瘫坐，眼泪顺着指头缝往外淌。

        中二少年，怼天怼地，生人勿进的形象在众人心中已经根深蒂固。蓦然看到邓亦嗷嗷大哭的样子，着实让人震惊之余又有些于心不忍。

        邓亦哭的上接不接下气，鼻音浓重，头重的总是往地上坠：“孟哥……孟哥，求求你，别让我忘了你们。”他烧的发昏，又经历差点被抹杀记忆的恐惧，这会脑袋已经沉的贴在地上。

        他的手抬不起来，磨着地面蹭破了皮，才勉强抓住孟珏的裤脚：“我爸不见了，叔叔婶婶厌弃我，我只有你们了……求你……别让我忘记你们……”他眼皮越来越沉，在闭了眼睛后，嘴里还在祈求着，抓着孟珏裤脚的手，像是浮沉在海面上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紧的指尖都扎进了肉里。

        孟珏蹲下身，掰下邓亦的手。抬手习惯性的捻了捻手指，伸向邓亦的眉心，就听见身后的三人同时开口。

        九敏紧张喊道：“老大！”

        马巍着急的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拦住孟珏。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老大！”他嗫喏道。

        沈玉的声音微微发颤：“孟珏。”

        孟珏毫不理会他们，伸出去的手，探在了邓亦的额头，话确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我十恶不赦么？”他声音冷淡，没有情绪。可就是越没有情绪，越让人害怕。

        指尖的触感烫的惊人，孟珏咬了指尖血，在离邓亦唇上几寸的距离处挤了几滴。邓亦脸上的红晕迅速消散了许多，呼吸也从哭着的抽搐变的平稳。孟珏这才起身，目光从身后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在触及孟珏目光的前一刻，所以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孟珏轻哼了一声，气不顺的对马巍说：“扛上车，送医院。”

        马巍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蹲下身，一把捞起邓亦，肩膀一低就将人扛起来，塞进了车里。

        孟珏看着黑色吉普车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像是老式电视机没有了信号出现无数的雪花点。他抬起胳膊往后一揽，说了声：“沈玉，扶我一把。”说完，停在半空中的手一沉，没了知觉。

        沈玉刚接住孟珏的手，正准备将人架在肩膀上时。孟珏的身子正巧落在他的怀里，紧接着慢慢地滑了下去。

        “孟珏？”沈玉喊出了声，急忙拖住他下滑的身子，声音慌的破了音：“孟珏？你怎么了？”他身子瘦弱，抗不住孟珏板正结实的重量，拼尽全力的想将人托起来，差点跪在地上。好在马巍赶过来，从另一侧架住了孟珏的胳膊。

        他指尖颤抖发白，抚在孟珏的侧颜上，轻轻晃了晃：“孟珏？”

        孟珏的脸惨白无色，完全没有意识，头一沉靠在了沈玉的肩膀上。

        沈玉求救似的去看九敏：“怎么办？”他快吓疯了。

        在马巍和九敏异常冷静的状态下，沈玉即将崩溃的情绪显得极为突兀。

        九敏不急不缓的摇着团扇，诧异的问：“什么怎么办？”

        沈玉差点吼出来：“孟珏晕倒了。”

        九敏“哦”了一声，才想起来沈玉是第一次跟着他们出来。她解释道：“他不是晕了，是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沈玉怔愣地看着她，半信半疑，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这些鬼在煞镜里是没什么感觉，但是老大半人半鬼，在煞镜里本就耗费心神。原来灵粹齐全，全须全尾的时候，也就睡个把小时就没事了。”九敏说，翻了孟珏的眼皮：“这次确实耗费的有点多，大概要多睡会。”

        沈玉搂着孟珏的手紧了紧，问：“睡多久？”

        九敏被问得莫名其妙，哼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沈玉眉头深蹙还是不信，事情出在孟珏身上，恐惧就像是无底的漩涡：“真的？”

        九敏看着沈玉的紧张劲头，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马巍急忙补了一句：“真的，睡一觉就过来了。就是累的！”这是马巍遇见沈玉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和沈玉说话。

        他就是这个直性子，喜欢和讨厌都表现的十分明显。若不是刚才沈玉在千钧一发时，用控灵术捆住方荟，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就冲这一点，马巍是服气的。

        是真的认下他是姻缘局的人。

        听到马巍也这么说，沈玉才稍微安心一点。

        马巍安排好了邓亦，又将孟珏送回到公寓里。按照原来的习惯，他和九敏是要留下来照顾孟珏的，白天就待在不弃刀里，晚上就出来守着，直到孟珏醒了为止。

        九敏今日却一反常态的说累，一定要扯着马巍先会姻缘局。马巍刚开始担心沈玉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被九敏连着扇了几扇子。

        一句“沈玉在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扯着马巍的耳朵，化成两抹红光，从窗户飞了出去。

        走之前还说了一句沈玉听不懂的话。

        九敏说：“加油呀，弟弟。”又只张嘴，用没发音的嘴型说了句：“拿下他。”用下巴点了点沉睡的孟珏。

        不仅如此，还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姻缘局的全员恶鬼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性子，不管曾经的沈玉是什么样的人，犯过什么错要受天罚。既然孟珏给他已经打了个印，在他们眼里都是一家人。

        沈玉狐疑的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发了会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唰的一下红了，急忙冲到浴室里洗了个凉水澡。

        这么明显了吗？

        孟珏昏睡了三天三夜，沈玉就在他的床头趴了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下午，日头偏了西。初冬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屋子飘着淡淡的米香味。

        这几天来，沈玉担心孟珏醒来饿了，锅上一直炖着粥，热了凉，凉了热，然后倒掉换成新的一锅，如此反复。就等着孟珏醒来，能够吃上一口热的。

        孟珏的睫毛颤了颤，将醒之时手指一动，麻的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他眉头一皱，脑子还是混沌，身体的机能却先苏醒过来。

        眉目一蹙，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周身的肃杀气瞬间运转。手指猛地一攥。就听“唔”的一声，身旁忽然冒出一头蓬乱的头发，和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孟珏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回到了家里。身边这个一头蓬乱发型，眼下两抹乌青的是他带回家的“小傻子”。他随即散了周身的肃杀寒气，放松后整个人闷在松软的被窝里，眼神慵懒的抻了个拦腰。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珏：“弄疼你了？”

        沈玉：“压麻你了？对不起。”

        他几天没合眼，就担心孟珏会忽然醒来。心想着握着他的手，只要孟珏一动，他就立马能够醒过来。却没想到，因为太累了，就抓着他的手睡着了。

        见孟珏醒来，沈玉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几乎能腻死人的笑。

        孟珏勾了勾嘴角，眼眸中倒映出沈玉的脸。

        从前，从煞镜里出来，他也会睡一会。若是在白天醒来，身边空荡荡的连个能喘气的人都没有。

        这种有人守着的感觉，孟珏说不出来，就是在那人又惊又喜又含着水汽的眸子里，感觉心里绷的很紧的一个筋断了，柔软散了一片。

        他抬手在沈玉的头上揉了一把，松松软软，手感极好。他深吸了一口气，闻着粥香整个人都舒坦起来：“有吃的吗？”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沙哑，配合着朦胧的双眼，极具魅惑。

        “有……”沈玉抬眼刚好对上那勾魂摄魄的眸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到孟珏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沈玉目光才闪了闪，回了神。急忙用手捂住已经开始发烫的脸，目光躲闪的站起来就像是逃命似的往外跑。

        结果因为太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脚早就麻了。刚一转身腿使不上力气，头朝下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他一点都不觉得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丢死人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时，忽然耳边一阵疾风扫过，刚才还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站在他身后，并且一把将他捞在了怀里。

        沈玉一阵眩晕，稳下来时鼻尖是对方身上带着薄荷的烟草味道，耳边是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手掌下是对方紧绷结实的肌肉。他顿时心跳都漏了几拍，只听见孟珏的声音通过胸腔传过来：“没事吧！”

        孟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沈玉忽然想起了九敏走前的那句话“拿下他！”就这么一刹那的思想的空荡，动作就快了脑子一步。

        揽着孟珏的胳膊迅速的紧了一下，又快速松开。对他来说，这个短暂的拥抱已经够他偷偷窃喜许久。

        孟珏的衬衫开了两颗扣子，松垮的挂在肩头，露出漂亮的锁骨线条。

        沈玉心满意足的往后退了一步，和孟珏拉开距离。

        刚一抬头就对上孟珏半垂眸的探究目光，那眼神就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小心思。

        他紧张的不知所措，捂着脸上的红。掩盖似的去折被子，折了一半又去捡枕头，刚捡起来又想起孟珏刚才问他有没有东西吃，急忙往外跑。

        刚跑出门口，就听孟珏说了一声：“沈玉，冷静点。”他声音不大，似乎还带着笑。

        沈玉一个趔趄，差点撞在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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