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间最是留不住

我和阿年走进了大殿,乌婆婆早已坐在大殿的中央。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上面以东南西北四海为方位，绣着四条银龙。

        而在四条银龙的中间，是一个赤足披发，手拿法杖的白衣神女，威严肃穆，圣洁光辉，想来便是传说中的海神娘娘了。

        后来阿年与我说起过这件衣服的来历，那是海神娘娘一脉传人才有资格穿戴的圣袍。

        而握在乌婆婆手里的那根乌木色的手杖，则是传说中海神娘娘使用过的海神杖。

        乌婆婆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轻轻的咳了两下，然后抬起头看向了海神娘娘的神像，道：“你们终于来了。”

        我点点头：“是，刚才有些心烦，去散散心。”

        乌婆婆没有回头，只是问我：“可曾好一些了？”

        我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好，终归也是躲不掉的事情，等了十八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乌婆婆还是看着海神娘娘的方向，有些感慨：“是啊，孩子，我也等这一天太久了。今日之后，老婆子我也可以松口气……咳咳……”

        乌婆婆又咳了两声，我和阿年都有些担心，但乌婆婆却只是摆了摆手，道：“不碍事，阿年，你出去替我们护法，一直到天明之前不可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阿年在我的旁边泣不成声，我也很难过，乌婆婆轻轻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该说的婆婆都已经与你说了，若是有心，天明之后将我葬在海神山下，让我永远的守护在海神娘娘的身边，也就是了。”

        阿年哭的更厉害了。

        乌婆婆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出去吧。”

        阿年舍不得离开，但是从小到大阿年就最听乌婆婆的话，最终还是慢慢的走了出去，可目光，却直到关门的那一刻，都还望着乌婆婆的背影，我有些不忍。

        “乌婆婆，您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阿年，哪怕是再看一眼也好，她……”

        乌婆婆笑了，声音也微微哽咽：“人间最是留不住，我怕我看见她，就舍不得走了，这丫头……”

        说到这里，乌婆婆擦了擦眼角，然后缓缓的站起来，看向我：“好孩子，我叫你母亲回去休息了，这个场面不适合她，也不应该让她看到。凡人，应该有凡人的日子。”

        我表示明白，乌婆婆很欣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往后的日子要好好照顾阿年，她是个好姑娘，虽然现在来说她的修为要比你高明，可终归有一日你会超过她。

        况且，她又没出过山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世道人心，诸多险恶，还需要你好好的保护她啊。”

        我很郑重的对乌婆婆说：“如果我能走过今日，那么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永远的保护好她，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她受半点欺负。”

        乌婆婆笑了，笑的很慈祥，她回过身看向了海神娘娘，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海神娘娘倾诉。

        “这回再没有牵挂了……还真有点儿您说的样子……哈哈……真可惜见不到那一天了。”

        乌婆婆顿住了声音，然后慢慢的走到了海神娘娘的身前，伏地跪倒，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才直起身子，朗声道：“海神娘娘在上，弟子乌素兰在下，今奉海神娘娘钧旨，逆行神仙大劫。

        虽背天道，却安黎庶，尘遭诸事，一并所归。海神娘娘盛宏瑞德，宽仁慈厚，今行出此道，请助弟子引道一程，完结宏愿。”

        乌婆婆说完了话，手中的海神杖便重重的扣在了地上，随后海神杖上的一颗墨玉珠子便亮起了碧蓝色的玄光。

        乌婆婆见状，再叩三个响头，然后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转过身，透过窗户看着窗外茫茫夜色，悠悠的道。

        “时间也快到了，孩子，你在这蒲坐好，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想，抛开所有的杂念，剩下的事情，便交给老婆子和海神娘娘吧。”

        我依言而坐，盘坐在了蒲团上，然后闭上了双眼，什么都不去想。随后，听见的便是乌婆婆的声音。

        “离了封神殿，入梦大罗天，一别五百载，六道有循环！”

        乌婆婆念了四句话，然后便不再有任何的声响。

        可是很快，我便觉得自己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地都在随着旋转。

        我再也坐不住，整个人向后方倒了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身子。

        “好孩子，坚持住，凝神，静气。”

        乌婆婆的声音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可是此时此刻我也无暇去思考其他，只是努力的如她所说，尽量的平静下来。

        渐渐的，我仿佛可以听到时间的跳动。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的声音像一滴滴水珠落在了我的耳边，一声便是一秒，时间的流逝节奏清晰，错落有致，可我却看不见，也摸不到。

        这是哪里？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方虚无的黑暗世界里，没有方向，也没有路，只是脚步还可以向前走着，而在我的头顶，是一道温润柔和的白色光芒。

        这道光成了我全部的信仰，有那么一刻，我可以笃定的认为，我只要离开这道光。黑暗，便会顷刻之间将我吞没。

        于是，我不敢再行动，就这样停留在原地。听着时间继续流逝。

        滴答，滴答，滴答。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停止了。

        所有的声音在一刹那归为了寂静。

        我知道，十二点到了。

        十八岁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我稳了稳心神，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还没等我平静下来，在那漆黑的世界中，却传来了未知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越来越近，直到我的对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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