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古村6

翌日清晨，一声尖叫划破宁静。

        孟芸意和胡兰兰早晨起床，闻到不知何处来的血腥味，一开始以为村民早上杀猪，推开门却发现味道来自对门张豪的房间。

        敲门无人回应，两个女生鼓起勇气推开门，却发现张豪双手交叉平放在腹部，面色青白僵硬，表情安详躺在床上，身下却血流如注，浸染了整张床单，血腥味、尸臭味混杂在一起，两个女生当即跑到洗手间呕吐不止。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人都赶过来，带着沉闷阴郁的惴惴不安。手机没有信号，连报警也做不到。而张豪的死状十分诡异，很显然不是自杀，唯一的杨医生初步判断张豪是失血过多而死，唯一的伤处只有切口平滑整齐的某部位。

        王叔和几个村民、还有村里的高书记还守在门外，而张豪怪异的缺失部分很难让他不多想，因此杨医生没有把真正的死因说出，只是说凶手可能给张豪喂了安眠药一类的药物使他昏迷，之后划伤动脉使其大出血而死。

        只要没有进到屋子里细看，远处看来只知道张豪身下被血染红整张的床单，不知道具体伤处，房间外的人大多相信了这个说法。

        精英男跟着一起进来检查，他自称干过一段时间警察工作，有一定勘察能力。虽说昨晚跟他一起的众人因为认为他情感缺失而远离他，但他昨夜展现出来的极致理智在此时也让人信服。

        也是他看出这可能是一起杀人事件，及时拦住所有人不让他们再进去破坏现场。他和杨医生是唯二可以进入房间的人。

        屋内并无打斗痕迹，张豪的背包不翼而飞，但是他拿出来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这些零碎物品还在外面，似乎凶手只是整只拿走了他的背包，里面比较重要的东西就是笔记本电脑、手机和身份证一类的物品。

        听到这个结果，所有赶来的人，包括王先生夫妇和宋柒均是感到恐慌。

        刘女士吓得花容失色：“小偷！这村子里有小偷呀！还杀人呀！快报警！怎么不叫警察来？”

        手机早就没有信号了，昨天去了村里一处露天温泉游玩的王先生和刘女士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打开手机拨出“110”，听到的只有电子女音温柔冰冷的声音，内心更加混乱，直接把手机扔在地上，几千块的手机彻底成了废铁。

        焦虑紧张的气氛不断扩散。

        她又抓着老公的胳膊，打磨尖细光滑的长指甲紧紧掐进肉里，“老王，我们快走，离开这里！这破村子我是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

        王先生皮肉被掐得疼，一手抓着刘女士的手腕让她放松点力气，苦笑道：“你忘了，昨天早上还说山体滑坡，咱们……咱们出不去。”

        刘女士近乎崩溃大哭。她只是个普通小市民，在和平年代遇到的最坏的人也不过是电信诈骗或是公交车偷包的人，至于杀人犯和强盗，不过是法治节目里偶尔出现的案例罢了，她会哀叹一下受害人，然后对凶手品头论足，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有点钱，爱炫耀，身上的金银玉首饰不少，手机也是最新款水果机，现在已经被她悄悄摘下来放在随身的包里。但是手包也是名牌的，把自家标志当成花纹印的到处都是。她觉得包也不放心，只好揣在怀里，用衣服挡一下。

        除了王先生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或者说，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知道，张豪大概不是被所谓潜伏在村子里的小偷劫财害命。

        不是这个原因。

        双又村早就被一团不知名浓雾包围了，他们像一群被包围的小白鼠，瑟瑟发抖挤在一群，等待着不知从何处欣赏着他们的恶魔的戏弄。

        除了宋柒，其余几人看着内心惶然无知的王先生夫妇，内心不约而同想起昨夜的经历。

        高泽从王叔那里拿来了钥匙，把张豪的房间锁上，“既然那个凶恶的小偷还在村子里游荡，大家还是先不要出门了，街上也不怎么安全。如果要出门，至少也要两人以上。需要我安排老乡跟你们一起吗？人多也安全点。”

        王先生还在犹豫，刘女士却是赶忙点头，生怕晚了就错过了。宋柒没说话，低头垂眸似乎在想事情，剩下几个人皆是摇头婉拒。

        刘女士不解：“书记也是好意呀！有老乡一起不是更安全。”

        杨医生他们可是不敢让这些诡异的村民时刻跟着自己，而且这可是高泽主动提出来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在他们看来王先生和刘女士的行为更像是自找死路，可是又不敢当着村民的面提出来。

        “不麻烦老乡了，我们不出门、锁好门窗就行。”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都住在一起，人多好照应。如果小偷赶过来，也来得及叫人帮忙。”孟芸意提议道。

        所有人一致同意，就连王先生夫妇也没拒绝。

        高泽原本挽留了宋柒，宋柒犹豫一下，还是想跟大家住在一栋楼更有安全感。只是安排房间的时候王叔说房间数不够了，无奈，宋柒放弃了搬来一起住的想法。

        安排完诸多事宜，高泽陪着宋柒回到自己的住所。

        红毛小青年虽然在社会上混过几年，见识过打架斗殴的流血场面，却也是第一次直面凶杀案，回去的路上略显沉默，满腹心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群人目送他和高泽离去背影的复杂眼神和欲言又止。

        一路上，高泽还在安慰他：“别担心，和我住在一起一样安全，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一边说话，手臂顺势搭在宋柒一侧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若即若离，仿佛是他无形的依靠，亦或是防止逃跑的束缚。

        情绪低落的青年对此毫无感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他觉得自己和阿泽哥一见如故，能够交付全部新任的那种。

        他忍不住吐露心声。

        “阿泽哥，你说，这小偷究竟是哪里来的？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杀人？”

        不经意间叫出在心里喊了无数次的称呼，多了一个“哥”，似乎多了几分亲昵感。高泽将这脆生生的一个音在舌尖细细碾碎，嘴角不自觉扬起愉悦的弧度。

        说话真甜。

        “阿柒很忧虑？恶人的心思我们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不必想着么多，白白浪费自己心神。”高泽如邻家大哥哥揉揉满脸忧思的小青年的红毛，想让它蓬松张扬起来，不再蔫蔫的。

        高泽转念一想，靠近宋柒的耳边悄声道：“而且——我有枪，如果那个小偷过来，打折他的腿还是可以的。”

        宋柒眼神一亮：“你怎么会有？——那好像是违禁品吧！”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高泽不怀好意，至少行为作风有问题，可是宋柒自己就是个在违法边缘晃荡的街头小混混，枪这种东西哪个热血少年没有幻想过，影视剧里的□□上至老大下至小弟人手一把，别在腰间“刷”的一下掏出来的样子酷极了。

        只有这时候透出几分少年气性，让宋柒看着多了点符合年龄的幼稚感，而不是个开黑车的凶神恶煞的司机。

        高泽的食指停留在微微勾起的嘴唇中间，宋柒见状立刻乖巧闭嘴，眼底透露出了然和兴奋。

        “是以前村里老猎户留下的□□，打兔子用的，一次一发，后来国家禁了以后就没再用过，是我上任以后一次偶然知道这件事，从他那里收缴上来的。”高泽慢声细语给他解释来龙去脉，“说起来也是个老物件，勉强能用，也能放在博物馆展示。”

        “没关系！我想看！”宋柒惊喜不已，迫不及待想飞奔回去看一看，最好还能摸一摸。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征求对方的同意，“呃，可以吗？我就看看，保证不告诉别人！”毕竟算是个秘密，本来不应该轻易泄露。

        高泽点点头，“防身用的，一会儿还要拿出来调试一下。不用那么紧张，想摸就摸。”

        “好耶！”

        红发青年开心得原地打拳。

        中午回去，高泽做了一桌子大餐，他的手艺彻底征服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宋柒。近乎本能的知道高泽喜欢听自己叫他“哥”，宋柒的小嘴叭叭几乎没停过。

        “哥，你做的饭真好吃！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

        “哥，你家的装修是自己设计的吗？牛啊，哥你绝对可以当个设计师！黑白灰都能让你设计的这么好看！唉，我真想把你拉到我们家去了。”

        “哥，你一个人住怪安静的，什么时候找个人陪陪你呀？”

        也许是喝了点自酿果酒的缘故，青年晕乎乎的样子，一句比一句话多，眼睛半睁不睁，迷离的看着对面端坐着的正人君子，活像个在唐僧身边吞吐暧昧气息的小妖精。

        尤其是嘴上甜言蜜语一刻也不停，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早就停止了夹菜，修长的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抑制着什么冲动。

        他的“高泽哥”缓缓长呼出一口气，越过饭桌上的碗碟，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青年一张一合的红唇，变成可爱的“小鸭子嘴”，收到面色红润的青年疑惑的眼神。

        高泽轻咳一声。

        “你……以前像这样喝过酒吗？”

        “木油……”

        “粉少喝……”

        醉醺醺不知天南海北天高地厚的青年虽不理解，但也没躲开男人袭来的手指，任由他搓圆揉扁。

        某个酸味颇重的男人这才松手，轻轻摸摸鼓起的富有弹性的脸颊，“是吗，那就好……在外面不要喝酒，醉了会出丑，就没有威严了。”

        通过短暂相处获得宋柒的信任，高泽也直接或间接知道很多关于宋柒的身份、经历、性格，包括他性子急躁、有一群小弟、好面子等等诸多细节。

        喝醉了的宋柒很安静，不耍酒疯，只是痴痴地看向某处，被高泽调整了视线以后就只盯着他一个人看。这让高泽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

        镜头里，双眼湿润的青年时不时抿唇，焦点一直在镜头偏上方一点的位置，乖巧坐在原地，手和脚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镜头外，一个声音响起。

        “你让我……”青年气性大，觉得自己不该被质疑，刚想发脾气又被对方柔声制止，然后不情不愿噘着嘴答道，“唔，看你……因为你好看。”

        镜头外的人轻笑两声，似乎很满意。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不多……才一点点。”镜头里的红发青年抬起手比划着两指间的微小距离，咂摸咂摸嘴，又蹦出一句，“好喝！再来一杯！”

        镜头外的人无奈道“好的好的”，却没有再给他续杯。

        似乎厌倦了这样一问一答的模式，青年主动出击：“阿泽……哥，我看别人家里都供着木雕的神像，你家……怎么没有呀？”

        手机依旧持续稳定录制着，但是举着手机的人许久没有回复。

        青年摸摸耳垂和耳骨上的银质耳环，冰凉的金属被他炽热的体温捂热，一丝凉意从指尖穿过大脑，又迅速消失。

        酒喝多了……又有点想抽烟。

        来了以后还没抽过。

        看着他略显不耐烦的举动，男人轻声道：“我不信这个。”

        “胡……说，你还说入……乡随俗。哥，你可不能骗我呀。”

        “骗”这个字让男人眼底浮起一丝晦暗，又快速隐下去。

        镜头里的青年笑嘻嘻道：“而且，那个神像……哈哈哈，那玩意儿有那——么大，你说好笑不？看了叫人脸红！”

        手机屏幕晃了一下。

        “哦？”

        “哈哈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戳中笑点，青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椅子背上喘息，“你说，那个神如果知道自己的神像那么直白的雕刻出来，还被、还被那么多人看见……哈哈，羞愤死了。要是我，我绝对没脸见别的神了！”

        醉酒的青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还颇有兴趣和对面被手机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聊起神像的大小尺寸，甚至异想天开到神的老婆能不能接受的问题。

        “他绝对单身！这家伙肯定找不到老婆！”

        最后，青年趴在桌上小声嘟囔着，声音渐渐微弱不可闻，变成轻缓匀称的呼吸声。

        惨淡的黄色灯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另半边是浅浅的阴影。火焰一样艳丽的红发翘着，随着主人一呼一吸之间微微颤动。

        男人缓缓放下手机。

        与青年相反，大半部□□子都陷在餐桌上方灯光无法照到的绝对阴影中的男人，看不清的面色漆黑如墨。

        那双鹰眸，是锁定猎物就不会再放手的老辣狠厉的猎食者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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