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梦

回到王府后，江麒心累不已地瘫倒在了床上，一觉睡到了晚上才渴得起来想要饮茶。

        袅袅茶雾从杯面上徐徐飘起，江麒端着茶杯饮了一口，突然想到了几个时辰前发生的荒唐事，不太放心地问向东笙。

        “今日白日的事怎样了？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吧？”

        东笙：“殿下，今日蓥昭街上的看客都围的里一圈外一圈的了，您觉得会……没事吗？”

        江麒心中觉得不太妙：“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该不会都在说本王品行不端，肖想太傅吧？”

        东笙努力回忆着白日里探听到的风闻：“这倒不是，毕竟那画本上的人物，哪里及得上殿下与太傅的一分俊朗。外头都说是殿下得知了有人以画本辱没太傅，冲冠一怒为红颜！方才闹到风月书阁，痛打买了画本的叶小公子的。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旁人都没看到画本上具体画着些什么，也只听到了画本名为《与太傅共度七夜春宵》。”

        东笙越说越激动：“而且您二位就这么站在街边，一个白衣如画恍若谪仙，一个黑衣飒爽意气风发，简直是般配中的绝配，佳偶中的神仙眷侣啊！旁观人没有一个是不为之动容的，明日必有万千墨客挥笔记录下这眉目含情的对视，以供后世颂传！”

        江麒差点没捧住茶杯：“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谁神仙眷侣了……本王跟太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干系都没有！”

        东笙方才喋喋不休的嘴瞬间声音低了不少，看着江麒的眼色说道：“殿下，方才那些话都是属下从市井街坊处探听来的，没一句话是杜撰的，民心所向，这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外头传的，总比误以为您对太傅心生情愫，买来画本日夜观看，心中欲对太傅行不轨之事要好吧？”

        江麒略为头疼地放下了茶盏，看向了白日回府时丢置在枕边的画本，幽幽说道：“确实，若是这画本上的内容真的被传出去了，改日即使父皇不罚，裴家日后也绝不会给我一点好颜色。”

        不过画本已卖出数本也没有走漏一点消息，看来裴殊已经暗中处理过了。

        不愧是裴太傅，出手还真是迅速。

        这么一想，江麒心里多少安慰了些许，但还是有些忧烦：“日后见着裴殊，本王还是绕道绕道再绕道为妙，免得他又想起今日的尴尬事，以为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东笙听着有些不对：“殿下，太傅若真以为您对他想入非非，还会邀您共乘马车，送您回府吗？他唤下人再驾一辆马车来便好了，怎会如此不避嫌，与殿下您共处一处？”

        江麒轻叹了一口气，并不觉得这样便可以放心了。毕竟裴殊这个人，向来就不是和善好相处的类型，心思难以揣测，谁知道他有没有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又怎知他让自己同乘马车的目的是何。

        但事已至此，只能日后见机行事了，也是自己不慎，才闹出了此等乌龙，吃些亏也是自然的：“罢了，以后见着他还是小心些，现在就不再多想了，省得自己给自己平添烦恼。”

        东笙：“是，殿下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呢。”

        次日，江麒从皇后宫中请安出来后时辰尚早，便一人在御花园中逛了起来，闲赏舂融春色，繁花满枝。

        凉亭旁的杏花开的正好，一小簇一小簇地绽开在枝桠上，枝条微垂，递与来人迎面清香，和粉白柔软的花身。

        好似胭脂万点，沾染着清风尽显纷红骇绿，和煦春景。

        就在江麒看得入迷之时，一双绵软的小手从他的身后环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随后传来了糯糯的声音。

        “从修哥哥！”

        “钰儿，你怎么来了？”江麒一听便知道是江钰的声音，于是转过身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将人抱起，笑着说道：“才三个月未见，就重了这么多？看来是长高了不少。”

        江钰有些依赖地蹭了蹭江麒的肩膀，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气呼呼地鼓起来，别扭地说道：“都三个月了，从修哥哥才入宫一趟。入宫了还不找钰儿玩，一个人在这里赏花。”声音越来越轻：“看来是不喜欢钰儿了。”

        江麒：“不是的，如今你已年满十二了，正是课业繁重的时候，我便想在这儿随便走走，等你散学后再来寻你的，怎知你今天来的这么早。”

        江麒一边抱着江钰一边展开了另一边手掌，笑道：“看，昨日我去市集时给你买的琉璃镂彩珠，是不是很好看？”

        看到珠子，江钰的眼睛亮了起来，满是欢喜地接了过去，不再计较江麒没有主动来寻他的事：“喜欢，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珠子。”

        “不仅色泽剔透，珠子上的雕花还是兔子的形状，谢谢从修哥哥给我带的小玩意儿！”

        江麒见他喜欢，觉着自己昨日没白在市集上挑挑拣拣半天，心情都好了不少，笑着将他放到地上：“你喜欢便好，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溜出玩时，你对我从山里捉来的那几只兔子很是喜欢，便料想你应当挺喜欢兔子的，不过之后怎么没见你养了？”

        江钰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将衣服理顺，才闷着声说道：“我那日将它们带回宫后，母后说我不应耽于玩乐，便让几个太监将它们处理掉了。”

        “从修哥哥，你不会怨我吧？”

        “无妨，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怎会怨你？”听到当年那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竟是如此下场，江麒默了半晌，仍是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母后也是对你负有厚望，才严厉了些，你以后可要好好念书，知道了吗？”

        “好，要是从修哥哥也能同我一起念书就好了，听先生说，哥哥如我一般大时，也是天资极为聪颖，才识过人……”

        “钰儿。”江钰话还没说完，便被江麒出声打断了。

        他自己都没料想到会如此生硬地中断这个话题，像是一点也不想谈及此事一般，也不知会不会让江钰不解。

        于是语声放柔了不少，缓缓说道：“这颗琉璃镂彩珠不仅做的好看，晚上浸入水中还能散发出五颜六色的萤光。钰儿晚上若是无聊，便可试着端盆水来看看。”

        “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出宫回府了，改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好，那从修哥哥下次早些来，多陪我说说话。”江钰乖巧地点了点头，把珠子收入了袖中，没再继续说下去，眼巴巴地看着江麒朝宫门的方向走了出去，肩上落满了夕阳余辉，踽踽独行。

        直到人走远后，江钰方才动了身，轻声在心里说了一句：“下次可不能三个月都不来了。”

        入夜，江麒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总是想到江钰问他能不能一块念书的话语。

        他辗转反侧，身上的被褥都被牵扯得滑落了一截了，也像是没有感受到初春夜间的寒意一般，只是怅然地睁着眼，生怕一闭眼便会梦到五年前还在国子监念书时的光景，恍若虚梦一场，一触即碎。

        那几年的岁月对于他来说，是最无忧无虑，没有一丝负重心梗的时光。却好像随着往昔的远去一般，不知隔了几多春秋，渐行渐远，再也寻觅不到。

        他也不知道还会沉溺在现在这样醉生梦死的时日里多久，可还有浮出水面的一日。

        （五年前）

        “从修，昨日先生命我们看的十篇文章，你都记下来了？”江叡往江麒身边一靠，有些惊讶地低声朝他问道。

        江麒点了点头，随手翻着桌上的书，一边瞥着书上的内容一边答道：“嗯，也没有多长，看几遍就记住了。”

        “二弟，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每次先生问的问题，考的文章你都对答如流无所不知，这就是腹载五车大才子和我等胸无点墨的人之间的差距吗？”江叡垂头丧气地看着桌上摆着整整十篇文章，虽然每个字都认得，但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一句话进了脑的，只觉得看得头疼。

        坐在后一排的裴叙听到了二人的谈论声，也凑过身聊了起来：“二殿下这般才华，日后必成大器，没准还能比我表兄当年还要出类拔萃呢。”

        听到裴叙提起了裴殊的名字，江麒合上了书，笑着说道：“想这些事做什么，难不成皇兄近日决定痛改前非，花功夫去钻研课业了？不过我刚刚想到，近日箭亭旁的桃花开的正好，不如散学后我们去那儿射箭看花如何？”

        江叡兴奋地拍起手，连连说道：“好好好！天冷了这么久，都好长时间没有出去玩玩了，刚好活络活络筋骨。”

        “我自然也没意见，不过二殿下该不会……又要同我们打赌吧？”

        裴叙总觉得江麒突然提着要去射箭不像是那么单纯的样子，犹犹豫豫地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江麒果不其然笑得更深了：“只去射箭又有什么意思？当然要一比高下，赌个乐子了。”

        “还是说你们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先前早就输得什么脸都丢尽了，脸砌得比城墙都还厚了，还会怕这几次罚？”江叡一听他这么说，全然不考虑后果，热着脑子说道：“不过从修也未必能百发百中，只要有那么一次失手，哼哼，看咱们怎么好好罚你。”

        江麒：“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三人带了几名侍从去到了箭亭。

        这会儿箭亭的桃花开的果然灿烂，恍若一片水粉色的云霞一般半织在了亭台上，地上也星星点点地缀上了飘落的花瓣，仿佛每一步都能踏得桃花清香。

        江麒接过了侍从递来的弓箭，侧立站好，双肩与箭靶间准确得连成了一条直线，一边搭箭一边勾唇对他二人说道：“看好了。”

        江麒的拇指勾住弓弦，举弓自然地转向了靶面，双眼冷静地盯着前方的红心，施力将箭平稳地射了出去。

        “怎么样，准吧？”

        箭矢稳稳当当地射入了红心的正中央，箭身笔直，与箭靶完美垂直，勾勒出好看的角度。

        江叡：“这才一箭呢，还说明不了什么。从修若是能做到百发百中，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绝不食言，一定兑现给你。反之，你可要听我们的话，乖乖受罚哦。”

        “行啊，那我就射一百箭。”江麒见江叡不依不挠想要看一百箭，也不推辞，又举起了弓，一箭一箭地往一排靶子上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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