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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长平县


长平县坐落于群山之间,入目皆是荒芜的山丘和枯黄的瘦木,就仿佛已至秋末了一般,尽显枯败零落。

        只有鸿常寺所在的雾山树木繁密一些,沿着弯弯曲曲的溪流生了一片小叶榕,将鸿常寺掩映在山林深处,从山下只能窥见一点寺顶。

        江麒和裴殊一行人来到了山脚的一口枯井旁,察看起周围的环境来。

        枯井的石壁上攀附着一片苔藓,因为缺少湿润半阴的土壤,已然显现出颓萎的黄褐色,仿佛风一吹便能化为沙土扫地,枯衰零落。

        井沿的一大块苔藓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过一般,能清晰地看到萎缩茎叶下的石身,还落了不少斑斑血迹。

        不止如此,枯井旁的泥地上也有许多掺着血的杂乱痕迹,明显透露出此处发生过什么事。

        江麒蹲下身,仔细看着井边污血的痕迹,若有所思。

        “陈贤,你当时验尸时,那位慧清大师打捞出来的尸身同蔡县令一样,都是胸口处有数道刀伤,还被硬生生割下了一块皮?”江麒出声问道。

        叫作陈贤的仵作连忙躬了身,应道:“回殿下,确实如此,大师的尸身上还有敲打以及被绳索勒过痕迹,已经将身体磨开数道血印了,看起来……看起来像是被击晕后绑起来,然后活生生地割了皮,再将刀子捅入心肺中杀害的。”

        “活生生地剥皮……”江麒缓缓出了声,神色凝重,“看来凶犯恨极了这些人,才会用这么残忍的法子去折磨他们,不过为何每具尸体都只割了一块,莫非有什么意义?”

        “未必,此处安静幽僻又是口枯井,很少有人往来,行动起来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一直站在一边的裴殊忽然开了口,“但若是在蔡府或是钱庄内,耽搁得越久便越有风险,割掉整张人皮无疑费时且需刀功,凶犯不会贸然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确实,割一块尚且比较容易剥下来,若是全身,恐怕只有屠夫能有这般手艺了。”江麒皱着眉,“而且这个凶犯十分狡猾,用的法子除了幼童和孱弱的老人,不论男女都能施用,也没下药或是使用少见的手法和工具,几乎很难判断出身份。”

        “只有一点比较奇怪。”

        裴殊道,“殿下指的可是井口上的痕迹?”

        江麒点了点头,“不错,陈贤你看此处,像这样的痕迹应该是怎样形成的?”

        “回太傅、殿下,慧清大师的尸身上有拖拽过的痕迹,也粘到了井口的苔藓,应该是犯人将尸体拖到井口边抛下井时留下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陈贤又蹲下身察看了遍井口的痕迹,确定道。

        江麒的目光从井口移到了井边的杂乱的痕迹上,缓缓开了口。

        “慧清大师身长将近九尺,且并不瘦削,为何井口的这道痕迹看起来有些浅,也与井边的痕迹深浅和宽窄都不一致?”

        “就算被绑着的时候奋力挣扎留下的痕迹会深些,井边的这道痕迹也不该这么窄,完全不是一个男子的身形宽度。”

        “再说慧清大师是胸部中刀,背部最多只有磨破皮的一点小伤口。若是胸部朝上拖进井里,应是中间血迹极少,两旁从胸部流下的血较多。若是胸部朝下拖进井里的,血迹应当更多,拖开一大道血迹才是,可现在这井边的血迹却像是滴了血被擦开后的样子,陈贤你觉得呢?”

        “殿、殿下,先前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同其它几位仵作再复检一番。”陈贤听闻谨王殿下向来只知吃喝玩乐,逍遥自在,这次他们过来还以为只要听太傅裴殊吩咐便好,没想到今日太傅倒没怎么说话,反倒是这个游手好闲的殿下发现了他们也不曾看出的端倪,一时间紧张了起来,生怕江麒降罪。

        “这案子蹊跷,一丝一毫的隐蔽线索都不能忽视,太过心急反而容易有所错漏,你们先对着尸身情况好好察看一遍这里的痕迹,不必急于一天两天出结果,也不能拖上十天半月,确保万无一失后再报与本王,明白了吗?”江麒见不止陈贤,连另几个年纪尚浅的仵作脸色都苍白了不少,便没有追究,只是稍作叮嘱,略微施压。

        陈贤连忙恭敬道:“好,好,属下一定谨慎办事,不会再出纰漏。”

        看过枯井后,因命一些人再做探查及通知官府,江麒和裴殊就带着东笙和西萧等三四个人沿着雾山狭长的台阶往鸿常寺走去,一路都没瞧见什么来寺庙烧香的香客。

        “这鸿常寺还挺大的哎。”西萧好奇地东瞅瞅西瞧瞧,口中发出了感叹。

        “你小声些,佛门重地,小心犯了忌讳。”东笙见西萧一脸兴奋的样子,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叮嘱道。

        西萧见东笙一副拘谨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凑到他耳边说道:“这样说话比较小声,你把耳朵贴过来些。”

        西萧说话时呼出来热气萦绕在东笙耳边,东笙整张脸都涨红了,连忙松开了他的衣袖。

        “殿下太傅还在旁边呢,你老实些。”

        走在他们跟前的江麒听到了这小打小闹,觉得自己甚是多余,连忙加快了步伐朝寺庙里走去,把其它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可他刚踏进寺庙一步,就被一个脑门锃亮的小沙弥给缠住了。

        “施主,您要求姻缘吗,我们寺里的姻缘可灵了!谁求谁知道,您要不要来一签?”

        江麒没料到自己才刚甩掉了身后的尴尬,前边就又迎面来了个尴尬,于是尴尬地笑道:“不必了,不必了。”

        “哎施主,您这一双桃花眼深邃迷离,恍若桃花沾雨,水润多情,本是该旺姻缘的,就是您这两眉离得稍微有些紧,恐怕会被人栓住,致使桃花衰落,摇摇只剩一朵啊。施主只要来庙里拜一拜,保准能解这困局。”小沙弥见江麒穿着光鲜,寻思着定然是个有钱的公子哥,于是锲而不舍地说道。

        江麒无意与他再纠缠下去,无奈地从腰间掏出钱袋,“拜就不必了,我抽个签便好,一两银子够吗?”

        见到银子,小沙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赶忙双手接过:“够够够,我这就给施主取签筒来。”

        虽说平日里没有想过姻缘这种事,但抽的时候江麒还是有些紧张,不知这寺庙里的签灵不灵验。

        他的指尖反复从长签上拨过,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随意拿了根出来,摊开了手掌,签上的文字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上上签:春风拂绿花自开,此事必能两相全;春宵苦短犹未尽,醒后方觉日高起。

        “这是何意?”江麒怎么看都觉着有些不对劲,出声问道。

        “哦,这个呀是说施主您将来姻缘定然顺畅,不仅与心上人心意相通,还能与之夜夜欢好,春宵苦短日高起。”小沙弥看到此签,面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目光望向江麒,开口说道:“不过这签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容易劳力亏肾,施主日后还需多加注意,节制一些。”

        江麒握着签的手差点把姻缘签给捏碎了,但还是忍住没同小沙弥计较。

        夜夜欢好?劳力亏肾?多加节制?他是这么衣冠禽兽的人吗,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日后的王妃这样。

        “没想到殿下还来求姻缘了,难怪方才走的那么快,是有相上的姑娘了?”西萧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冒了出来,语声带着满满的“求知”欲。

        江麒僵着身子回过头来一看

        不止西萧,东笙、裴殊以及另两个长平县官府的人都站在身后,看着自己拿着姻缘签的样子。

        “回头回京城了,我给殿下多买些鹿茸羊鞭补补?”东笙关心地说道。

        江麒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心里无奈道: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怎么每每我碰到什么荒唐事都会被人撞见,连捂都捂不住。还有,我现在换个机灵点的随从还来得及吗?

        半烛香的时间后,鸿常寺的茶室内一片静谧,十几个沙弥肃然危坐在座位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能听到室内偶然传来的纸页翻动声。

        “住持,慧清大师这一年来起居作息都在此了?”虽是一年的记录,但上面的记载都十分简单,江麒大致翻了一遍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回殿下,出家人以修行为主,每日不是禅修就是念经做法事,除了三个月前慧清不知为何会独自去了山下,平日里他人都在寺中,只有施粥的时候会带上几个沙弥下山。”鸿常寺的住持已是古稀之年,双眼苍老几乎快眯成一条缝了,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应着。

        “四个月前慧清大师在长平县的主街处设了粥棚施粥?”江麒的目光落在了某一张纸上,出声问道。

        住持点了点头,“不错,这两年长平县雨水不足,百姓收成不好,贫僧腿脚不便,便让慧清代为下山施粥了,赈济饥贫百姓温饱,广种善根福田,祈愿来年风调雨顺。”

        江麒继续问道:“慧清大师下山施粥的时候,可曾遇到过什么事?”

        “弘敏,你当时有随慧清去布粥,有注意到什么吗?”

        那个先前卖力地给江麒推荐姻缘签的小沙弥被住持喊到,有些局促地看向了江麒,随后颔首低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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