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车祸

叶风并没有真正地离开，出了办公室，他还是斜靠在旁边的墙体上，听里面发出或大或小、不同人的声音。

        里面大概平和地聊了快十来分钟，听得叶风逐渐无聊，甚至放下心准备要走，结果，下一秒，夏勤的音量突然加大，情绪激动，夏时礼的回应也是如此，俩人像要比个输赢，一边高过一边。

        叶风被震得实在，想不注意都难，他重新集中，还想再看看局势，里面却噼里啪啦传出来一阵叮叮当当哐咚哐咚的响声，象征着局势已经非常严重了。

        在动手！

        叶风迅速冲进办公室，进门，果然见夏时礼顺手拿到什么就往夏勤那边砸，完全不顾徐正在一旁叫苦连跌。

        “夏时礼！”叶风没有思考，跑过去摁住夏时礼的胳膊。

        “别动手听话！”叶风说。夏时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瞪完之后，她想起叶风之前临走前说过的话，内心某处动摇了一下，犹豫两秒后放下手里准备扔过去的仙人掌盆栽。

        ——连叶风自己也没有想到。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夏时礼放下盆栽后撑着桌沿休息了一会儿。

        看起来像是累了。

        所以都是因为累了是吗？！

        叶风突然好殇。

        夏勤终于能卸下随时被砸的负担，不用再担心受怕。

        “你疯了！”他重新站好，指着夏时礼，“虽然一直以来你都那样去打架，但你从来不会像今天一样，在办公室里，随手捡了什么东西就往我身上砸！”

        “以前我总是愧疚，觉得我对不起你，觉得你乖过段时间总会好的，所以用放任的方式去管你，现在看来是我不对了是吧，我就应该从一开始就好好严格地管你！”

        夏时礼：“放任就是放任，不管就是不管，放任的方式去管？”

        夏勤要是真的想管，早就管了。

        他心里不只没有吕佳慧，还没有夏时礼，只有他的烟，他的赌局。

        “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夏时礼想到这就生气，故意对夏勤说。

        经过一阵歇斯底里的与他人的争论吵打，她的声音已经发生了一点变化，变得稍微沙哑。

        只是稍微，她原本清亮的声线同时也很明显，因此显得那种沙哑更加得不和谐起来。

        就像原本用来吹奏的笛子因为被人拿去当棒槌敲了核桃，之后笛子还能发出漂亮的声音，但终究是被损伤过了。

        夏勤想反驳两句，夏时礼却一言不发，重重地锤了一下桌面，突然抬脚出了办公室。

        ……

        一切居然不了了之了。

        夏时礼接受惩罚，一如往常。

        次日，她把她好久没施展出来的每日任务又提上日程，但出了点意外，她还没来得及闹腾，事实的走向开始变得有点魔幻。

        夏勤出了车祸。

        怎么可能出车祸？夏时礼觉得一点都真实。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好在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她没有目的地翻着和吕佳慧的聊天界面。

        这两天吕佳慧对夏勤的评价都挺好的。

        昨天夏时礼的事情，她问了一句就没再过问了，夏时礼除了下午问夏勤当天表现怎么样外，一般不和她聊天，找不到话题。

        所以直到接到夏勤出了车祸这条消息前，她们并无交流。

        吕佳慧突然就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夏时礼便弯腰去找耳机，还没找到，文字消息又闪过来。

        “把人家小姑娘的腿都撞断了。”

        “小姑娘要住院就算了，他开车撞别人的也要住院，我看他真的是找不到事干，嫌我们家还不够穷，非要去烧点钱。”吕佳慧发。

        夏时礼一眼看过去就只能看到“腿断了”和“他住院”。

        她从来没想过车祸这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有时看起来有些狗血的桥段，居然会发生在夏勤身上。

        腿断了……夏时礼愣了很久。

        她看起来反应不大，但其实心里堵的很，又感觉很空。

        过一会儿，她把手揣进校服衣的宽大口袋里，往教室外走。

        没几个人敢上去问她这是这么了，也没有愿意主动了解她要去哪儿，叶风和沈欢欢正好又都不在。

        半小时后，夏时礼走到校门口。

        门卫大叔认得她，道：“呦，来练习翻铁门？”

        夏时礼摸出手机，熟稔地爬上去，翻下来，手指点点手机屏幕，十几分钟后坐上出租车。

        门卫大叔：“……”

        “他早上开车去上班，本来已经开出城了，后来想起有东西没拿，就折回来，再开出去的时候就撞到了那个小姑娘。”夏时礼上车后戴上耳机。

        吕佳慧和她通视频，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一样，但表情不怎么悲伤，有一点在强撑的感觉，夏时礼感觉得到。

        “大早上的，七点都还没有，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怎么想的，那么早要去学校，你爸说她当时是突然横穿马路，所以才被撞到。”

        听起来很扯。

        夏时礼抿了抿唇，偏头躲了大部分的镜头，看着手机壳。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把人家送医院，报保险公司，该掏钱掏钱，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你爸也没有装行车记录仪，判不出到底那姑娘到底有没有横穿马路，应该还是要负主责。”

        “关键那里是学校附近，按理说开车就应该慢行的，你爸不知道发什么疯，昨天回家之后就感觉心情不好，今早走的时候关门，恨不得把门砸烂一样！”

        “神经病，我真的没法说他了，五点过就要把我吵醒，晚上睡觉又在那里刷视频，开的声音大得要死……”

        吕佳慧一肚子的话要抱怨，有了发泄口，就开始喋喋不休。

        “你爸平时开车就快，也不稳，几公里的路能把人甩吐，加上昨天可能处理你在学校的事，受了点影响。”她说。

        “……”

        夏时礼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发呆之后，她切屏去浏览器，搜索“车祸”，还有“保险公司”。

        页面上跳出来了很多相关信息，同样还有很多新闻报道。

        夏时礼也不知道她看这些有什么用，还有她为什么要看，但总之比起听吕佳慧在那儿扯夏勤出车祸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看这些让她感觉要好多了。

        “那小姑娘也是可怜，今年六年级，下半学期一过本来马上要升初中，呵，只能说大家都命不好。”夏时礼一边看，一边听到吕佳慧念了几句。

        有一个标题标红的新闻吸引到了她，夏时礼点进去，粗略地扫过新闻内容，终于弄明白，那新闻写得是某家保险公司员工曾经给肇事司机建议，说要是各位撞到人之后，觉得被撞的对方伤势太重，以后医治效果不太好的话，不如当场再补一下“刀”，把人撞死。

        ……夏时礼第一次见到这种内容的新闻，一时说不话来。

        评论讲，保险公司的人会这么建议，是因为如果被撞的倒死不活，送去医院治疗，保险公司既要花时间精力去处理，又要花一大笔钱赔，很亏很麻烦。

        换成被撞的人直接死掉了的话，就好多了，只要赔钱就行，迅速快捷地就能解决问题。

        夏时礼面无表情地滑动手机界面，屏幕的亮光反射在她眼里，印成一个白点。

        “你在干什么？！”还没来得及看完新一条评论，耳机里突然传来夏勤厉声质问的声音，对面一阵嘈杂。

        声音太过尖锐，钻耳的疼，夏时礼闻声抖了一下，闭眼，本能地去捂耳朵。

        “我干什么？我给你的宝贝女儿打电话！你都撞人了，小夏难道不过来看看？”吕佳慧的声音随后从耳机里传来。

        夏勤直接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去抢吕佳慧的手机。

        夏时礼这时清醒了些，睁开眼睛。

        她听到吕佳慧尖叫了一声，哽咽着冲夏勤骂了好多脏话，而夏勤在一片骂声中，叮嘱她赶快回学校上课，好好的来医院做什么，大人们的事情跟她没关系，不用她管等等。

        吕佳慧便又说了：

        “没关系？！你和小夏你们再吵一架，明天你又生气，再出门再撞一个，我看你不把家里撞垮都不行！”

        ……夏时礼面无表情。

        她呼了口气继续看新闻，新闻里保险公司的做法万人唾弃，不过也有人赞成，他们觉得，如果伤者伤势很重，与其让他以后残疾一生，不如当场要了他的命。

        可能当事人也觉得还是死了好。

        就像另一则新闻说：一个有意识的植物人，躺在床上32年，获得了能向外界传达想法的机会后，传达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请求死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命题极少数情况下可能是假的，夏时礼不能和那个有意识却躺了32年的“植物人”完全共情，但好像能体会那种折磨感。

        “这关小夏什么事！”耳机里传来夏勤的话，夏时礼“嘶”了一声，握住手机，又被尖锐的声音刺了一下，捂耳时顺手把手机摁成了熄屏，低头。

        “怎么没关系！”吕佳慧的声音接踵而来，夏时礼忍无可忍，动手扯掉耳机。

        其实她也很想再也不用被夏勤和吕佳慧的事情影响，不想帮他们任何一方，不想被扯进去、一起挣扎在漫长的风暴中。

        但没有办法解决，比32年还长，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解决。

        夏时礼脑子里回响起吕佳慧最后那一句嘶吼。

        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吕佳慧的意思是，车祸都怪她是吗。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去打架，夏勤不会气不过，回家之后心情极差，第二天撞到路上的小姑娘。

        都怪她。

        夏时礼突然感觉眼前车内的景象变得模糊。

        她把脸埋进手臂形成的臂弯里，不一会儿鼻息加重。

        车里的空调很足，前排换气，偶尔会发出微小的“嘶啦”声。

        司机注意到夏时礼的反常，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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