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期而遇

康熙42年，云浅入宫的第四个年头，再有一年，只要再熬过这一年便可年满出宫了。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年年初，胤禟与董鄂氏依约完婚。皇室的婚礼，几家欢喜几家愁。

        作为一名宫女，她是没有资格参加阿哥的婚礼。当晚，她坐在天阶上，看着烟花满天，想象着胤禟高头大马，以及许给董鄂氏的凤冠霞帔，心里还是有着一丝丝的落寞。

        她一直记得最后那次见到的胤禟，那决绝的话语，那不屈的神情。她以为他会这样坚持到底，可是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有的时候，妥协不是退缩，而是关爱与成全。关爱他的亲人，亦是成全他心中所爱。

        “就知道你躲在这儿。”胤禛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苹果，“平安果，沾沾喜气吧。”

        云浅接了过来，却是不满的反驳，“我哪里躲了？我是正大光明坐在这儿的好吗？”

        “好好好，你正大光明，我偷偷摸摸行了吧？”

        听到他说偷偷摸摸，她忽然“咦”了一声，“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猜呢？”接着，他又自问自答，“怕你心情不好，就和李总管打了招呼，偷偷溜过来，陪你看看这紫禁城的夜色。”

        “我心情怎么不好了？”她嗔怪道：“有吃有喝，还有娘娘的垂怜，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九弟大婚，你当真心无旁骛？”胤禛有些不确定的问。

        “他觅得佳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心情不好又从何而来？”

        “那如果是我大婚，你还会这样的从容吗？”

        “才不要呢”她脱口而出。

        胤禛心下欢喜，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由此可见，她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

        “我说的是我们大婚的时候”

        “我们？会有这一天吗？”

        “会的，只要你愿意，没有谁可以阻止我们相守的步伐！”

        “你和费扬古不是还有个五年之约吗？”她幽幽的问。

        “是的，为了这个约定，我抛却了对你的承诺。而如今，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再过几个月，我会禀奏皇阿玛，许你凤冠霞帔！”

        “四爷的承诺太重，奴婢怕是承担不起。”她不卑不亢的拒绝了他的深情。

        因为她知道，他的深情背后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悲泣，她不愿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亦不愿和众多女人分享她的爱情。

        “你曾经说过，不敢请亦不敢辞，唯我是从。只不过短短几年，你就忘了你许下的诺言吗？”

        曾几何时，他要这样卑微的乞求一个女人的爱？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原来，痴情的不仅仅是女子，还有他这个叱咤风云的贝勒爷。

        “此一时彼一时，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她夺过他手里的酒壶，“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她的豪爽感染了他，“杨慎的《临江仙》。”

        “是啊，四爷，我们还是谈论诗词比较投机。”

        “那你知道我最喜欢谁的诗词吗？”

        “纳兰性德？”

        “容若的词固然真挚缠绵，但我更喜欢伯安的宁静致远。”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胤禛哑然失笑，“这是他儿时之作，文辞略显稚嫩，但意境却大为精妙。”

        “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他的智慧与胆识居多吧？深入匪穴，平定叛乱，哪一件都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所以我欣赏他就像欣赏你一样，我大概就是中了这个蛊，总是喜欢有智慧有胆识的人。”

        “四爷过奖了，我和阳明万万不敢苟同！我也就是耍些小把戏，完全上不了台面。”

        “那就做我身后的小女人吧，即便不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是我胤禛心口上的朱砂痣。”

        云浅怔怔的望着他，他的表情凝重而真挚，就像是暗夜里的星辰，闪烁着皎洁的光芒。

        良久，她才低沉的说了一句，“喝酒吧。”

        第二天，胤瑭携福晋前来翊坤宫给宜妃娘娘请安，胤得了消息，也赶来凑热闹。

        这董鄂氏生的清秀可人，乖巧伶俐，很是讨宜妃的喜欢。宜妃拉着她在厅前坐下，娘俩儿你一言我一语，热热络络的聊起了家常。

        胤瑭在一边作陪，甚觉尴尬与无趣。好在胤及时赶来，将他从这种如坐针毡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两人走到院中，胤见九哥神情疲惫，便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问道:“九哥，洞房花烛夜的滋味如何？”

        “就那么回事儿。”胤瑭心不在焉的回答。

        “什么那么回事儿？”他越是含糊不清他越是追问到底。

        本来昨晚他是打算留下来闹洞房的，可胤禩不由分说将他拖走，害得他错过了这个捉弄九哥的机会。

        “你要是想知道，让皇阿玛赐一桩良缘不就行了吗？”

        “才不要呢，我这样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那就不要像个八婆似的问东问西，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事。”

        可是对于胤瑭的提点，胤充耳不闻，“九哥，九嫂够温柔够体贴吗？”

        胤瑭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满腔怒意，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昨晚我喝多了，在书房睡了一夜。”

        “什么？新婚之夜，你让九嫂一个人独守空房？”胤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你小点声！”胤瑭着急忙慌的去捂他的嘴。眼神瞥向正厅，两个女人相谈甚欢，没有丝毫异状。“这个事千万别让我额娘知道了，还有八哥”

        “可是，你不说我不说，不见得九嫂就能沉得住气。”

        一个女人在新婚之夜被夫君冷落，这种委屈，或者说是屈辱，又该如何平息？他忽然有些愤愤不平，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个女人的坚守。

        “你觉得这种事她一个女人家能说得出口吗？”

        “那自然是不能，可是，你为什么要撇下她，独自睡书房？难不成你还在想着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云浅。”

        “云浅是谁？你别瞎说，我只是不想过早的被家庭羁绊”对于胤的猜测，胤禟矢口否认。

        “九哥，以后你不会一直睡书房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正谈论间，宜妃和董鄂氏携手走出了正厅。小夫妻和宜妃告别，双双离去。

        胤陪着两人一起向宫门走去，不巧，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云浅和几个宫女迎面而来。见到主子，众人福身请安。

        “不必多礼。”胤禟波澜不惊的说着。他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汹涌澎湃。

        自那日告白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几十个日日夜夜思念的沉积，让他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几近崩溃。

        其实有很多次，他于夜深人静时，忍不住厚重的思念，偷偷跑去永和宫，在宫墙外驻足，看着她生活的地方，猜测着她是悲是喜。或者去她可能经过的地方，期盼着能有不期而遇的某一天。尽管从未遇见，也是他待娶岁月中的一大乐趣。

        对此，董鄂氏似乎全然不知。可胤心知肚明，他看着九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浅低头从胤瑭身边走过，淡淡的清香充盈在他鼻端。他握紧双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个僭越做出什么失控之举。

        胤怔忡的看着九哥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沉稳的九哥变得这般神情恍惚？

        继而又想到了她勾搭太子一事，心中忿然，这个女人断然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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