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外面飘起了鹅毛般的雪，心澄一路向东。

        雪让她看不清前路，看不清她身边任何一个陌生人的身影，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扯得很痛。

        她开始佩服莫凡诛心的能力，他到底意欲何为？心澄始终怀疑他的居心，总觉得那背后有什么惊天的阴谋，可是她认真自省，实在找不出她值得他如此费心的理由。

        她相信每个人都患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病，只是大多数人都会错把爱情当做是药，其实任何外人都不可能比自己更懂得治愈自己。

        她从不迷信爱情，否则她早就在岁月里找了庸医。

        匆匆地赶到了阶梯教室，还好教授还没有到。

        任晓声向她招手，她们给她留了个空位。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晓声关切地问道。

        “可能有点着凉了吧，外面下雪了。”心澄扯着嘴角给了她一个和开心无关的笑容。

        这节课是她喜欢的《宏观经济学》，她上课向来认真，可是今天的她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到书本上来。

        于是她插上耳机让自己沉入信马由缰的内心世界，算了，等课后再找晓声借笔记吧，就让她任性地放纵一次吧。

        今天她听的仍旧是杰伦的歌单，耳边传来《七里香》的旋律，一下子勾她想起她和林昭苏走在田埂上戴着同一条耳机一起听这首歌的情景。虽然这张专辑上市的时候她还小，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对它的痴爱。当然她最爱的还是《止战之殇》，《夜的第七章》《以父之名》这种华丽暗黑又迷人的曲风。

        音乐果然有止疼的效果，当她听到第五首歌的时候，心情已经不那么郁结。

        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人在摇她的胳膊。懵懵然地抬起头，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鼓噪着她的耳膜，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晓声，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让你上去解lm曲线方程呢。”晓声扯掉了心澄的耳机，并将怔忡的她拉回了现实。

        心澄将视线转向讲台，瞬间石化。

        林昭苏！

        他怎么在这！

        “这位同学，我看你一整节课睡得挺香的，来你上来给大家做一下这道题。”林昭苏深深地看着她，眉头轻皱，严肃的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旧交情。

        当然，除了她和他，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旧交情。

        心澄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lm曲线方程是啥？

        恍惚了半分钟，她才想起求的是当货币市场达到宏观均衡时，总产出与利率的关系。若不是她有提前预习的习惯，他今天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扣她的课堂分？

        这报复心可真是够强的。

        她站起身，披在她身上外套滑落到了椅子上，她对此却混不在意，步履轻盈地走上讲台，完全无视戴着耳麦的林昭苏，直奔黑板解题。

        这道题是已知货币供应量m=300，货币需求量l=02y-5r，求lm的曲线方程。

        心澄思索了一下，便开始下笔开始写，可是她刚写了个字母e，底下便开始吹口哨起哄了，她不解地转过身看向三百多人的大教室，她不过是才开了个头，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解不出呢？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转过身，底下更加哗然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林昭苏，这一看不要紧，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看见，他竟然和自己穿了同款的藏蓝色配白色米字条毛衣！

        他怎么会有和自己一样的衣服？哦，是喻文沛。一定是她懒得挑直接给他俩买了同款，真够丢人的！她甚至怀疑林昂也有一件一样的！

        心澄不再理会，转身迅速在黑板上写下了解题过程，不说结果，她对自己的板书还是相当满意的，毕竟中学时候出了好几年的板报呢，当然了，结果也必然是对的。

        解完题，她看都没有再看林昭苏一眼，直接回了座位，然后默默看着他指着她的笔记顺着她的思路结束了这节课。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戴着眼镜认真授课的他。

        平时不戴眼镜的他英姿勃发，似乎换上时装就可以随时上秀场。

        而此刻的他却多了几分，几分……

        怎么描述呢？

        她知道，大多数人形容知识分子都喜欢用儒雅这个词，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并不是儒雅，因为儒雅的人总需要一点点的成熟和阴柔。

        或许戴着眼镜的莫凡神色认真的时候还有些雅痞的气质，可是林昭苏完全没有，他是挺拔的，利落的，向上的，清华流转，美好如斯。

        他不需要过多的时尚元素来堆砌和修饰，不需要韩式烫发和男士粉底液，他只需要简单的卫衣牛仔裤清清爽爽站在那里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所以，戴着眼镜的他让她感受到的不是让她心生敬慕的儒雅，而是，让她心生渴望的性感。

        呃，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教室里的气氛异常的活跃，仿佛书本里那些刻板乏味的理论都开出了花儿，娇艳又芬芳，仿佛这讲台上的助教老师比院长的水平还高。

        下了课，好几个大胆的女孩子跑到讲台上请教问题，求知欲是认知发展的根本动力，这句话一点错也没有。

        “哎，你和师哥撞衫了哈？”晓声笑意深深开她玩笑。

        “巧，巧合吧……只是，他不是才研一吗？哪有研一的学生给大二的学生代课的？这不是胡闹吗？”心澄忍不住吐槽。

        “你刚才没细听，其实他讲课条理挺清晰的，尤其是解释经济模型和理论的时候旁征博引，特别通俗易懂，我个人觉得不比教授讲的差。”晓声实话实说。

        “你怎么知道他研一？你认识他？”

        林碧儿幽幽地插话进来，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呃，我猜的，看这个师哥挺年轻的。”心澄胡诌。

        “他就是我说的林昭苏师哥啊，怎么样，帅吧？”林碧儿双手托腮，心驰神往地看着讲台上的他，整个人被粉红泡泡包围。

        “现在都快有半个学院知道碧儿喜欢林师哥了，没准师哥自己也知道。”坐在她们前排的一个心澄不认识的女生回头笑着说，满脸的八卦。

        “知道就知道，反正，他迟早是我的人。”林碧儿脸上都是少女的娇羞和自信的光芒。

        “今天初雪，我要去买一杯冰美式庆祝一下，要不要一块？”心澄向晓声邀约，她才懒得关心林昭苏那些烂桃花，她巴不得有人快点把他拿下，刚好帮她解决难题。

        “你怎么跟那帮韩国人似的，大冬天还要喝冰美式。”

        “透心凉，心飞扬。”心澄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清冷的面孔，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她巧笑盼兮，灵动的像花间烂漫的少女，让路过她身边的男生都看直了眼。

        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她今天高兴罢了。

        “刚才那位同学，麻烦你帮我把电脑收好，送到八楼办公室。”林昭苏隔着人群叫住她。

        心澄顿住脚步，要不是因为他姓林，她早就在心里把他全家问候了个遍。

        身边乐意效劳的人这么多，他偏要隔着千山万水叫她，他这是生怕她不遭人恨啊！

        “师哥，有点意思啊……”晓声眨了眨眼。

        “这儿有问题，哎，咖啡先帮我点，我马上过去找你。”心澄指了指自己的头，把书包也一股脑塞给了晓声。

        “等你来了再点，免得浪费。我只等你半个小时啊，过期不候。”晓声意味深长。

        心澄硬着头皮走上讲台，像扯断他脖子似的拔掉了笔记本的电源。然后她看到了讲台上的他的钱包，她突然想起来，那里面有一张她的照片。

        要不要偷走？

        不，这怎么能叫偷呢？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好吧！

        见他还在认真地为好学的同学授业解惑，她立刻毫不犹豫打开了那个钱包，照片里的她，头发飞扬，开心得像个幼稚的孩子。

        好像是林昂本科毕业那年，她跟着他的一群同学去森林公园骑自行车时，他的一个会摄影的女同学帮她拍的。

        把她的照片放钱包里贴身收藏，这事儿得到她的授权了嘛！

        简直冒犯！

        她的手指夹住了照片的边缘，整个过程还没有超过十秒钟。

        “心澄，你怎么偷翻师哥钱包呀？”林碧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她身上来。

        心澄啪地一声合上了皮夹，然后抬眼轻轻看了她一眼。

        林碧儿紫色的毛衣扎在米白色的短裙里，高跟鞋显得她的腿长且直，豆沙色的口红尽显温柔。

        “我替你去吧，下个月的晚会有个节目由我和师哥合演，我们需要沟通一下细节。”

        “那谢谢了。”

        心澄求之不得。

        她将大围巾绕在脖子上，准备闪人。

        “你干嘛去？”她刚迈出一步，林昭苏便叫住了他。

        “这位林同学说刚好有事和你沟通。”心澄指了指旁边目含春水的林碧儿。

        “我也刚好有事和你沟通，咱们走吧。”他转过身，用她最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昭苏，你大爷的……

        心澄在心里暗骂。

        哦，他大爷是林伯扬，她收回刚才的话……

        “不走吗？”

        “啊，走。”心澄的脑子已当机。

        “走怎么不抱上我的电脑？”

        ……

        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苍茫，林昭苏大步走在前面，心澄抱着他的电脑和书一路小跑地跟。大雪纷飞，她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和过路的行人，只看清他被黑色长大衣轻轻勾勒的修长的背影。

        她和他白了头。

        他们一路东行，人迹罕至校园小路被大雪覆盖，美如仙境。

        突然，他猝不及防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脑子里思绪纷乱的心澄仍在匆匆向前，以至于，她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冲动地俯下身来想吻她，可最终，他的唇还是在距她一厘米的停住。

        心澄感觉自己心底突然火山爆发，岩浆滚过的地方冒着白气，焚烧得她甚至失去了对除了他以外的世间万物的感觉。

        心澄颇不赞同情侣之间需要依靠身体的相互占有以证明他们精神上的至死不渝，可是在他们彼此相拥的小小世界中，她的眼神变得迷蒙，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有这种程度上的肢体接触，尽管他们之间还隔着那天堑般遥远的一厘米。

        他感觉到了他的冲动与克制。

        冲动是因为他爱她，克制也是因为他爱她。

        她感觉自己心底某处溢出了满满的期待，喜悦与温暖，让她不再畏惧生命中的黑暗，残忍与孤独。

        雪下得很大，风把小冰晶吹到脸上很痛。

        “你有病啊？你再这么无礼我可真的不客气了！”心澄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的思绪清明起来，她还是用力推开了他。

        “我是病了。童心澄你可以躲着我，可是你又怎么做到同时对另一个男人充满温柔和怜惜的？”

        “我什么时候对谁……”

        “莫凡。”林昭苏的声音落寞。

        心澄自省，她觉得自己对莫凡一直还算冷漠和疏离的，他来看她十次，她有八次都是一句话都没有赏他的，哪来的温柔怜惜！

        她的心揪得厉害，她想解释什么，可又觉得，或者什么都不说任他误会下去更好。

        “嗯，莫凡。”心澄重复。

        “你喜欢他？”风雪打在林昭苏的脸上，心澄看着他抿着的，刚刚将吻她的唇沉默不语。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林家有任何瓜葛，这一生她只能辜负他的奔赴和深情了。

        “童心澄，我懂了。”林昭苏悲凉一笑，他的耳朵冻得很红。

        “既然懂了，下次再敢越线，我就弄死你。”

        林昭苏的眼睛里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光，心澄也红了眼圈。

        她几乎把自己掐出血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拥抱他的冲动。这世上或许谁都可以，可唯独他林昭苏不行。

        她宁可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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