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帝京城里

林无衣听到一半便皱眉，直等到吴雨说完，她道：“这将军竟因他人一句话疑心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他有什么脸去跟人一起死。我若是那夫人，就是阴曹地狱遇到，也绝不会原谅这样的人，更不要说跟他葬到一处，只怕我从棺材里都能气活了！”

        吴雨不过是听来的，自己全不曾想过其中深意，被林无衣一怼倒是不敢说话了。

        李凤鸣笑道：“若真能将人气活了，将军也算功劳一件死得其所。”

        林无衣转头朝李凤鸣一哼：“只怕旁人听了又得说这夫人设计害死将军，给她五花大绑，刑罚用遍，再游街示众，菜市口砍头，活过来受更多罪，还不如死掉。”

        未等李凤鸣说话，她又道：“不对。她当初就不该给将军酒喝，不曾开始，也就不会有这么惨的结局。”说罢似有惆怅，看着远处不减反增人群的出神。

        李凤鸣心道：“如果每段开始的结局都是悲惨的，那么谁还会想要开始呢。哪怕只有一口蜜饯，也只有开始才能尝到，不是吗？”可他一个字也没说，比起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他知道林无衣在乎的只是有没有人关心她的情绪。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哄她开心的话，可到嘴巴却觉得都无聊的要紧，说来说去，最要紧应该是他此时冲进人群，冲进胭脂军驻扎的大营中，双膝跪地向林飞红磕头道：“请将您的女儿嫁给我吧。”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机会来的比他想象的更顺利。

        永平七年八月，林飞红得胜归来的消息，传遍大周每一个角落。

        对于这个消息，人们的震惊多于欣喜，一个个相问：林飞红？就是那个被男人抛弃灭了人家门派的林飞红吗？

        听热闹的嘻嘻笑说：“对啦对啦，这样的人有一个就够受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传话的走去下个地方，立刻就变成：“林飞红受够了连年征战，准备找男人嫁了。”

        别人将信将疑听着：“也是。到底是个女人，没有男人孩子算什么女人。”

        被人反驳又说：“谁说人家没有男人？只怕你见过的男人都没有人家睡过的男人多，人家孩子都要嫁人生孩子了。”

        不几天，皇帝亲自接见林飞红，林飞红御前吃了午饭吃晚饭，吃了今天吃明天，与皇帝聊完国事聊家事，聊着家事结亲事，令林飞红不拘在他的孙子里挑喜欢的做女婿。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陪着御宴的仅有一个赵王，而赵王五个儿子，其中老二李坤正是十六七的年纪。

        林飞红御前哈哈一笑，推说自己看人一向眼神不准，当年遇人不淑，如今更是不敢给女儿做主，怕误了她终身。

        赵王连连赞同，说孩子愿意最要紧，大人给他们牵个线，成不成是他们自己的缘分。

        林飞红再拒绝不了，回到御赐的大将军府，干脆开了一宴，给各位王爷都下了贴，邀请大家带着适龄的儿子都来。

        满帝京的看客都于这日黄昏守在大将军府门外，不时有里面伺候的跑出来传出来句话，外面的人便炸开了锅，不肖片刻传遍皇都。

        平日难得一见的王公贵胄，此时也能看一眼，只是这一眼远远望去，便是垂头丧气，偃旗息鼓，陆陆续续离开的王爷世子脸上多不好看。

        到更鼓敲了，宴上又换了一遍青花瓷碗，美酒佳肴又上了第二波。

        赵王和儿子身着盛装，出现在宴会首席。李坤年十七，与李凤鸣同岁，气势却与李凤鸣截然不同。他浑身穿戴金光闪闪，走起路来大腹便便，已是十分威风。

        他一眼也不看宴上的其他同龄人，神气十足往林无衣身边一坐，招呼侍女给他将酒满上，说要先敬大周的英雄林飞红一杯。

        李坤手执酒杯原地起身，遥遥冲林飞红一举，林飞红对桌坐着，只是一笑，将手边的酒杯拿起陪了喝了一杯。

        她近手边坐着师妹祝流霜，侧身向她耳语道：“我去帮帮无衣。”说完起身，举着酒杯走到李坤跟前，反鞠躬敬了他一杯。

        李坤知她身份，忙起身作揖，道：“将军客气了。”

        “诶~”祝流霜抽出一手在李坤肩膀一拍，道：“世子快坐，这是折煞我了。”

        李坤倒不是自己想坐，而是那拍他肩膀的手竟有千斤重，轻轻一拍，整个人便被擒住一般，丝毫没有力气挣脱。

        他不觉心底一寒，汗湿一背。

        祝流霜媚眼斜飞，看了看旁边的赵王，又向李坤道：“我听说世子在子孙院将我们无衣类比文姜，可有这回事？”

        李坤怔住，心虚不已，汗顺着脸颊流下。

        赵王忙起身走到宴中，向众人道：“小孩子胡说八道，不能当真。”

        “奥？”祝流霜说话走过将赵王肩膀亲昵地撞了下，撒娇道：“我就说林将军瞎说，小孩子胡说八道，能做得了什么主呀。今儿看这个新鲜想要，明儿看那个漂亮想娶，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配不配得上呀。”

        赵王脸还笑着，只是眯眼目光已经不善，他气的够呛，却不好撕破脸，心下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祝流霜转头剜了林无衣一眼，斥责道：“你们看看我们无衣，从头到脚哪一点能高攀得上世子，要长相没长相，要才德没才德，非要说像文姜，我看世子更像，齐大非偶，林无衣哪里配呀。”

        赵王哈哈哈哈，道：“祝将军真会说笑，李坤一个男孩怎么能比作文姜，这齐大非偶跟咱们是一点边也沾不上。”

        祝流霜秀眉一挑“哎吆”一声道：“该死该死，世子要比也是齐襄公，瞧我这嘴，文姜得是——”她故弄虚玄想了想，忽道：“莺啼郡主？你们说像不像？”

        赵王早已变了脸，林飞红忙起身将祝流霜拉过：“又喝醉了，头一个胡说八道就是你。”将人交给后面的侍卫，转向赵王道：“王爷请见谅，我们在军中向来口无遮拦，养了些坏毛病，还望王爷恕罪。”

        赵王摆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祝将军性情中人，难得难得，不想京中谣言竟能传到边疆，可见这谣言之风不杀不行呀。”

        林飞红心下一笑，道：“谣言如何倒不曾听过。毕竟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哪有对女儿不闻不问之说，所以惯常使人留心，怕她不知死活犯下什么大错。听到说世子郡主都对她极好，我在禁州也宽心不少，只盼她知恩图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纵然大家都宠着她，可她若是做人连身份廉耻都不要，那我也只能大义灭亲，绝不能让她遗祸在世上。王爷您说是不是？”

        赵王与林飞红假情假意客套，一旁的林无衣早是满腹委屈，她自祝流霜将她从南安王府接回，就没见林飞红跟自己说几句话，即便是招来一屋子人来给她找女婿，也是她开宴前一刻钟跟她随口打了声招呼。

        这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事都是大事，唯独她的事是小事，所有人都举足轻重，唯独她想什么不重要。

        然而这都不是让她最生气的，让她最生气的是，她认识不认识、见过没见过的皇孙今日都来了，唯独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李凤鸣没来！

        从她知道这个宴会到坐在宴上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从太阳落山坐到明月高悬，莫说是李凤鸣的人了，她连个跟班卢小有的影子都没见着。

        哼！

        果然祝流霜所言非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没有一个靠的住的！

        林无衣本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听林飞红说自己什么身份廉耻都不要，她就大义灭亲，更是气的要哭，满心想的是，我倒真想要看看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见一旁李坤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跟她悄声解释上了：“无衣妹妹，别听谣言胡说，我跟莺啼是亲兄妹，断然不会有苟且之事。”

        林无衣满脸疑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什么时候的事呀，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侧了侧身子，小声回李坤道：“你就不怕我跟李凤鸣有苟且之事，学文姜和哥哥私通将你杀了？”

        赵王回头瞥见两人碰头说话，心道总算正事有眉目，转向胭脂军挨个给敬了酒。

        李坤尴尬地哈哈哈哈：“这说哪里的话，无衣妹妹的德行我还信不过嘛。”

        林无衣“哎呦”一声，扯开距离，声忽高了些，道：“我都不知道我还有德行这种东西。”

        灯火熹微处，一人坐着独自喝酒，遥遥将林无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此人便是李浮生。

        李浮生接到大将军府的邀请也是一愣，因为来传话的小兵说请他带上自己未婚配的适龄孩子，他当下答应，心里偷着乐，他自己就是未婚配的适龄孩子，哪里还有什么孩子。

        乐呵呵就给来了，本想着逗逗林无衣和李凤鸣，结果坐了两个时辰没见李凤鸣，却见林无衣的脸越来越难看。

        李坤死不要脸缠着林无衣就是不走，李浮生心道，这可就怪不了他了，英雄救美这个任务看来是非他莫属。

        他摇摇晃晃，从人后不声不响绕到李坤和林无衣身后，抬脚一踢李坤，大有醉态：“你小子这可就不地道了啊！你叔叔我都还没成亲，你上这里凑什么热闹。”

        说着往两人中间一挤，将李坤挤了出去差点摔倒。

        众人一片哄笑。

        李浮生才不管李坤死活，他抬手一只胳臂往桌上一放，将杯盘都扫开，抬手托着脑袋，歪头看着林无衣道：“我是廊州王，大周唯二有封地的王爷，但我跟我赵王哥哥不一样，我赵王哥哥家有妻妾不计其数，儿子都满地跑了，但我，李浮生，还是孑然一身，我向你保证，你嫁给我，我这一生绝不会再沾染其他任何女子，我是你的，廊州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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