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蝶谷离天

林无衣呆呆站在岸上，眼见李凤鸣飞身抽剑再次入水掀起一层巨浪，旋身降落水面，用足尖打起一圈水花，呲的扑上的北辰派弟子一个个睁不开眼。

        瞅准时机，剑花一转虚刺过每一个脑袋，众人躲闪，胸膛被扫过两脚纷纷落水。

        隔着老远，林无衣都替被打的人肉疼，待到近水边没了声响，李凤鸣踩着残舟从水上飘回，正要上岸一双手从水里伸出将李凤鸣再次拉了下去。

        一翻打斗又是水花四溅，片刻无声，却连个泡都没冒上来。

        林无衣有些急，对着水面喊道：“李凤鸣。”隐隐浮上来却是几个红头巾，她一瞬慌了，沾水下河急喊道：“李凤鸣，你快点出来！”

        红头巾慢慢向岸上飘过来，却满嘴告饶道：“林女侠饶命！”

        林无衣顾不上这些，见北辰派弟子一个个束手就擒，她连疑惑都顾不上，抬手抓起一人头便按进水里，神色大变，厉喝道：“看见你要杀的人没？”

        被按的要呛死的北辰派弟子在水里不断点头。

        林无衣追问：“他死了没有？”

        被按的弟子嘴里冒着泡泡疯狂摇头。

        林无衣松了口气，伴随着“林女侠饶命”复又上岸，抬眼将人一个个看起去，低头耷眼，缩脖子远远站成一排，她不觉好笑，这算怎么回事。

        “这会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说，为什么要杀我？”

        北辰派弟子齐刷刷拱手，忙道：“弟子不敢，是有人借着您的名来过蝶谷离天，掌门人吩咐，如果真的是您，就凭我们这些功夫根本奈何不了。所以才”

        “借我的名？”林无衣很是费解，旋即一笑：“我有这么大的名吗？”

        “弟子也是听人报您的名讳才知。”

        林无衣道：“你倒老实。”与北辰派弟子说话，耳朵依然放在水面上，说了半天话，都不见有人出来，心道他也不可能跑了呀。

        一时又急起来，走到河边入水又收脚，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忽闪过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在残存的记忆里，有一本《如意郎君俏寡娘》，公子如意跟他的寡妇小娘一起扶棺送爹回乡安葬，其中有一段，路上小娘故意失足落水，引如意跳水来救。

        一念既生，就很难不深想。她只是有感而发，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说了出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我下水救你，好在水里亲我。”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她本能往后闪了闪身子，只见李凤鸣浑身湿漉漉从水里钻出来，直勾勾的看着她，显然是一字不差听到了。

        这下真尴尬的无处可躲，上唇一咬下唇闭嘴，转身又走向北辰派弟子。

        北辰派弟子比李凤鸣本人还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皆写着佩服，只不敢发。

        林无衣强撑着道：“去！告诉顾玉衡，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让他自己来。”说罢，几个弟子相互搀扶着朝树林深处退出，她余光瞥到李凤鸣一直瞪着她看，脑门都要被他盯穿了，忙向弟子道：“留下一个，给我升堆火。”

        一心想着怎么躲开李凤鸣追问，林无衣忙忙碌碌异常，随着北辰派弟子小郑一起捡柴生火，又跟个大娘似的多嘴多舌问起小郑名字年龄，该聊的不该聊的都聊了，直到火焰熊熊，约莫算是躲过去了，才转头看了眼坐在火旁的李凤鸣。

        李凤鸣浑身衣服还贴在身上，将健硕的身型勾勒出来，连后背的蝴蝶骨都清晰可见。

        林无衣向小郑道：“你过来，将火点成一圈。”

        小郑虽疑惑，但在林无衣带领下，跑前跑后很快就将火堆铺开，绕着李凤鸣点了一圈。忙完林无衣拍手直起腰很是满意，看向李凤鸣道：“这样就干得快了。”

        李凤鸣并不想追问干得快有什么用，他看着林无衣一通动作，嘴巴不停手不停，只觉好笑，再看着这一圈火苗，更是不知这是什么奇怪行为。想要说点什么，隔着火焰瞧见林无衣笑了。

        这笑不是为了应付任何人，像是饿了许久人终于饱餐一顿，心满意足，两个肉窝还在脸上。李凤鸣随着也笑了，一时心比身子还暖，故作镇静道：“你见过寺院里火化方丈吗？”

        “嗯？”林无衣一愣，眼珠子一转随机想到她还在子孙院时，与李凤鸣一起见过皇家寺院火化方丈，顿感不吉，忙一边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边用脚急急将火拨开。

        正拨着方觉不对，心道她凭什么要道歉，就是这个意思又怎样！心中怒起，抬头瞪向李凤鸣，却见李凤鸣看着她笑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李凤鸣简直乐得要笑倒。

        他自再见林无衣便是一副仇人相见的嘴脸，像是被压了几百年的猴子，随时都是誓要将全天下倾覆的样子。

        此时却大不相同，完全就是十五六时候，有喜怒哀乐，爱恨嗔痴，有些倔强，又有点儿骄横，似乎再一瞬，就要跳起来打人。她带着些怒意，却并不灼人，随时会转身走掉，又随时会转头回来。

        李凤鸣就这么笑看着，见她眉毛奇奇怪怪，要拧又舒，怒笑之间自己似乎也拿不定，一时又觉心疼又觉可爱，只盼她大声笑出来。那笑声让他魂牵梦绕足足十年，听一辈子都嫌不够。

        此刻林无衣可是气得够呛，她脸蛋鼓着，瞪了人半天，抱臂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谁能想到人没笑出声还给生气了，李凤鸣坐不住了，起身跨过火堆，四下望了望，抬手抽剑照着摇曳的树影飞了出去。

        嘎嘎两声惨叫，小郑惊道：“好厉害！”跑去将剑和野鸡取下，带了过来。

        不等人说小郑便知趣拎着野鸡到河边去拨毛，李凤鸣也没歇着，拢了一堆干草放到林无衣身旁，道：“坐上面，地上凉。”

        林无衣瞥了眼，满脸写着别以为这样就会原谅你，挪了下屁股坐上去。

        李凤鸣约莫让出半个人的位置，靠近林无衣坐下。林无衣心神不定，瞬间头皮一紧。

        “这野鸡好肥！”幸好小郑提着野鸡过来，一声之下林无衣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只是出气出大了，不想将火苗都给吹动了，她呆住，眼珠子一滚，瞥到李凤鸣果真在笑，心下懊恼不已，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只盼着顾北辰赶紧来见李凤鸣，以李凤鸣同仇帮必除的心，见了顾北辰就顾不上笑她了。脸蛋被火的发烫，杏眼一抬对上李凤鸣的眼，恼羞成怒：“好看吗？”

        李凤鸣一愣，低头间余光依然可见林无衣微光点点的双眸，见她问的认真，轻咳了声，道：“嗯。好看。”

        什么？

        你再说一遍！

        不要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好骗！

        林无衣手一摆，颦眉轻皱，飞快一笑，扬声道：“我好看我知道。”

        李凤鸣挺直身子破笑一抖，看着火光正色道：“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

        他做好要挨打的准备，甚至想着林无衣要是抬手过来，他得一把将人抓住按进怀里抱着不放。

        半晌却是无声，侧脸去看，只见林无衣乖乖坐着，面色平静，两片红晕荡开在脸上，衬的脖颈越发白皙。

        想什么呢？李凤鸣想问却觉多余，寒气被肉香驱散，滋滋冒着白烟的野鸡香气能飘二里地，见林无衣吞了口馋涎，他从小郑手里接过烧鸡向林无衣道：“鸡腿？”

        林无衣两眼发光，立刻点了点头，也不生气了，直勾勾看着烧鸡。

        李凤鸣擒着劲，撕下一只鸡腿，本想逗她，奈何气氛总是不对，遂放弃引诱她的唇，将鸡腿递过去。

        林无衣发火就在一瞬，见李凤鸣欲给不给含笑不笑她一脸假笑，在心里已经将人按在地上暴揍，鸡腿一递过来，便一手夺过，张口就咬，吃得满是恨意。

        李凤鸣将剩下的肉递回小郑，看着林无衣温声道：“鸡是给你填肚子的，又没招惹你，你冲它使这么大劲做什么。”

        林无衣满口嚼着肉，嘴里含含糊糊，依旧没好气道：“我乐意！”

        李凤鸣恍惚回到十年前，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不知又为什么鸡毛蒜皮，总之林无衣生气了不搭理他，他耐心不好，即便是哄人也带着脾气，竟也是分毫不肯认输。

        一时喉头滞涩，眼眶已湿，想到自己此时的模样定然狼狈至极，倒被自己逗笑，卸下腰间水囊拧开，递给林无衣：“慢点吃。”

        林无衣飞快说了句：“谢谢。”将水囊揽进怀里，别过脸不去看李凤鸣，半晌鼻头一吸。

        这一点声音将李凤鸣的心都击碎了，他浑身一颤，笑意全无，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林无衣嗤笑一声，仰头咕咚咕咚大喝，喝罢畅快出了口气，两肩一松，直看着火焰，轻声笑道：“别对我好，我会误会的。”

        李凤鸣心头酸涩，有千万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无衣忽转脸过来，直直看着他，依旧满脸笑意：“我笨得很，弄不懂敌人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也不想费心思去分清楚什么是利，什么是义，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不会站在我这边，无论我做什么都支持我对吧。那就恳请你离我远一点吧，我承认，我没有应付你的能力。”

        小郑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只能从两人的对话里捕捉到一个信息，吵架了。他没有什么男女相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呀。挨着李凤鸣将人胳臂撞了一下，含笑低声道：“夫妻之间不就是那点事，床头吵架床尾和，男人嘛，主动点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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