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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8章:内斗与孤独(超大杯)


  海盗们一向喜欢看热闹。

  王锦过去时,卫生间附近已经围了一圈人。

  空气中有很浓的血腥气,却并没有什么推搡厮打的声音,只有海盗们的吵吵嚷嚷。

  冲突已经结束,尸体还有余温。

  阿丽莎站在人群中心,手里握着火铳,血液和红发混杂在一起,衬得她的脸有些苍白。

  塔莉垭站在她身旁,毫不畏惧地迎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杀了人…她怎么敢?”


  “妈的,这臭娘们儿!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她吗?”

  “老子为了保护她跑到了这鬼地方,她不但不领情,还对我们拔枪!”

  “艹!我受不了了!我要杀了她!”

  “那你就他妈试试!”阿丽莎毫不客气,她猛然抽出腰刀,在空中挥舞着,“渣子们,没人能动我的船员,明白吗?他妈的…没有人!”

  “杀了她!杀了她!”

  “来啊!去你妈的!”阿丽莎怒吼着。

  塔莉垭抽出冲锋枪,眉头紧锁。

  嘭!嘭嘭!

  三声枪响,人群暂时寂静下来。

  王锦收回霰弹枪,沉默着走近。


  海盗们忌惮着这位冒险家,他们不再轻举妄动,却仍旧用厌恶的目光看过来。

  “想死就拔枪。”

  王锦面色阴沉下来,杀气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而出。

  他不打算走什么公正严明的路子,塔莉垭和阿丽莎都是自己人,谁敢动谁就要死。

  就算她们真错了,也容不得别人做什么。

  海盗们同时打了个寒颤,稍微向后缩了缩。

  迈开步子,王锦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死者。

  微胖,一只手有残疾,换上了带着钩子的义肢。

  铁钩。

  第一天踏上小镇时,他是王锦小队的一员。


  为人没什么优点,缺点倒是多之又多,典型的人渣。

  伤口干净利落,一枪穿过眉心。

  中距离射击的情况下,阿丽莎的速度与精度甚至比红桃还要恐怖。

  再加上现场没有弹壳,这次射击很明显来自她的蔚蓝之铳。

  无数细节都将凶手指向了阿丽莎,而在任何一条海盗船上,内斗都是不被允许的。

  “…大副。”

  王锦的到来让阿丽莎不再一副随时会扑出去砍人的模样,她松了口气,扶正自己的船长帽。

  “老师…我给您添麻烦了。”塔莉垭低下头,不再是那副强势的模样,反而一脸惭愧。

  “这些话回去再说。”确认过她们没有受伤,王锦收回霰弹枪,开始了解事情原委。

  “铁钩对你做什么了?”


  “不是我,是小塔。”阿丽莎收回火铳,“这变态想对小塔下手,我警告过一次,又动过一次手…仁至义尽了。”

  “被玩玩又怎么样?老子保护你们这么久,你们…”

  说话声戛然而止,随即是混乱的叫嚷,以及身体重重撞击地板的声音。

  王锦大步冲进人群,一阵推搡,精准地揪出了那个矮小的影子,狠狠掼在地上。

  那是一只眼睛蒙着眼罩的海盗。

  铁钩的好友,独眼。

  他清楚自己不是王锦的对手,又因为铁钩的死去而愤怒,所以在人群中煽风点火。

  独眼显然没想到王锦会这么果断,他咬了咬牙,准备求饶。

  哗啦。

  王锦显然没打算废话,他不想,也不需要跟这些人交涉。


  这些事可以交给他最得力的助手。

  爱丽丝。

  霰弹枪在手中旋转,王锦将它反握住。

  咚!咚咚!

  “啊——!!”

  惨叫声很快就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哀嚎。

  几枪托下去,独眼嘴里已经满是鲜血,牙齿脱落不知多少。

  解决问题之前,要解决可能会把水搅浑的人,这样能避免没意义的拉扯。

  这是王锦的处世之道。

  海盗们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看着捂住脸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的独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没去管海盗们的状态。

  王锦跟他们没什么交情,他并不介意给这些人一个难忘的夜晚。

  不过在此之前,有更重要的事。

  “你注意到他的状态了吗?是醉酒,还是其他…什么的。”蹲下身检查着铁钩的尸体,王锦轻声询问。

  铁钩是个胆小的人,从镇子上回来之后,他一直很怕王锦。

  跟船上的大部分海盗一样,他视王锦派系的人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他没胆子做出这种事。

  如果不是醉酒,那么是…二重身?

  “是醉酒,他好像是喝多了,走路一直在晃。”塔莉垭思考一下,又摇摇头。


  “毕竟是在船上,走路晃两下也挺正常的…”

  “我可以给你做个情景复现。”阿丽莎做了个深呼吸,认真提议。

  “…好主意。”看着铁钩体内那些已经枯萎的菌丝,王锦点了点头。

  ——

  走廊的灯光轻微闪烁着,少女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金发被打湿贴在脸上,让她看起来像只淋过雨的流浪狗。

  塔莉垭有些不安。

  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不知所踪,哪怕老师承诺会让柳德米拉平安无事,心中的担心也没有减少太多。

  心思太过沉重,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不过很快,塔莉垭还是从镜子的反光里察觉到了那道人影。


  她并没有想太多,只当对方是路过的海盗。

  海盗缓步前行着,那是种很怪异的移动方式,仿佛关节不会打弯,僵硬而诡异。

  他维持着这样的步态,越靠越近。

  呼!

  海盗猛然伸出双臂,飞扑过来。

  塔莉垭皱起眉头,一拳捶了过去。

  正中面门。

  紧接着,海盗突然后退两步,似乎遭到了重重一脚。

  挣扎着起身后,他像是毫无痛觉般再次前扑。

  一发毫无声音的子弹扫过,海盗彻底倒下,当场死亡。


  “呼…”海盗捂着鼻子坐起身,帽子滑落,露出下面的红发。

  “除了我没真的死掉以外,一模一样。”阿丽莎面色严肃。

  “你可以相信一个老千的眼力,我记着这些细节呢。”

  “看到了吗渣子们!他压根听不懂人话,我只有干掉他这一种选择!”

  阿丽莎继续转过头去,跟海盗们对骂。

  “老师…”

  塔莉垭悄悄靠近。

  事情再次发生一遍,她同样发现了异常。

  “是寄生吗?”

  “还不能确定…但应该差不多。”王锦缓缓点头。


  塔莉垭跟他在花园一起杀进杀出,说起这些东西并不需要过多解释。

  寄生…或者说感染。

  从铁钩身体里看到菌丝时,王锦脑海中已经有了这个答案。

  让阿丽莎做个情景复现,其实是想知道被感染的人会有什么异常。

  动作僵硬,沉默不语,对其他人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

  目前只有这些。

  而造成这种寄生现象的元凶…

  啪,啪,啪。

  远处传来鼓掌声,人群散开,犹大从中走出。

  “欢迎回来啊,冒险家阁下。”


  “刚上船就干掉我一个兄弟,这是因为我没亲自迎接而发脾气吗?”

  他被海盗们簇拥着,苍白而布满青黑色血丝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你的兄弟?”王锦眯起眼睛,“铁钩可不是你的人。”

  “我倒是认识个小伙子,他有话要和你说…迪斯马,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犹大的表情变了变,却也没在这时候多说什么。

  他抚摸着唇上那两撇金色的胡须,视线越过王锦,落在阿丽莎身上。

  “看来红发小姐对我们的保护很不满。”

  “滚你妈的,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阿丽莎竖了个中指。

  “就算你们站在对立面,我也会和大副一起把白船干翻。”

  “你们想让我的大副上船,我当然不能抛下他,在围猎中保护我是场交易,一场他妈的交易,仅此而已,明白吗?”


  “没人要求你们这样做,如果你真想把这件事算在谁头上,”阿丽莎冷哼一声,“去找威…”

  “嘘。”王锦扯了扯阿丽莎的衣袖,打断了她的话。

  海盗们已经对威尔康有很大的意见了,继续把矛盾引导向他,会发生什么可说不定。

  “呼…”阿丽莎撇撇嘴。

  她吵架还没输过,不过有些时候嘴太快并非好事。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错啊,大家都是追逐着财富与暴力的海盗而已,如今这个身不由己的局面…是因为谁呢?”

  犹大是个可怕的对手,他敏锐地发现了阿丽莎话里的漏洞,微笑着将这件事拎了出来。

  “啊啊…红发的小姐,你提醒我了。”

  “原来是因为船长。”

  犹大向前迈了两步,用那僵硬的步态,走到阿丽莎面前。


  “我不太喜欢孔雀,但她有句话说的很对。”

  “我可以受苦,但若这些苦毫无理由,那么…”

  犹大猛然转过身,面对着表情复杂的海盗们,微笑着补上了后半句话。

  “那么,去他妈的。”

  “…”海盗们没回应他,大多数人都在观望。

  犹大耸耸肩,他毫不把这次失败的煽动放在心上。

  种子已经种下,生根发芽指日可待。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别把气氛弄那么僵。”

  犹大笑着摆手。

  “我只是抱怨两句而已。”


  身后传来那独特的脚步声,是木头与皮鞋交替着落地的声音。

  “噢,来了。”犹大扯了扯嘴角,快步走向威尔康,跟他并肩走着。

  “我那尊敬的,伟大的,明智的,聪慧的船长先生。”

  “我们的冒险家杀了人,还打算杀掉另一个,你得给个说法啊。”

  “我知道了。”威尔康没过多回应,他对王锦点点头,又在铁钩身边看了看。

  “把尸体烧掉。”他下了命令,“都回到自己的船舱,从今天起实行禁足。”

  “…你在说什么?”犹大有些惊讶。

  “船长,快挥起你的九节鞭,给闹事的人一点教训啊!”

  “兄弟们减了员,又莫名其妙被人威胁…这口恶气出不去可怎么办?”

  “我说了,都回去。”威尔康看了看犹大,“要不这个船长你来当?”


  “喔…喔,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犹大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转动着,脸上露出僵硬而勉强的笑容。

  “这是您的船,我们只是一些普通船员而已,哪怕您拉偏架…也没什么好说的。”

  “兄弟们,咱们听船长的吧,回了。”

  犹大叹了口气,转身对海盗们耸耸肩。

  “或许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冒险家…”

  无数道失望的目光投向威尔康,又看向王锦,转变成浓重的恨意。

  海盗的不满在犹大的煽动下越来越深,威尔康依旧不打算解释什么,他固执地要求所有人回到船舱。

  人群很快散去,塔莉垭也被红发船长带着回了寒鹅号。

  王锦并没有立刻离开,威尔康显然清楚他有话要说,于是对着这位冒险家挥挥手,带他上了甲板。

  ——


  莲是个喜静的人。

  走廊闹哄哄的时候,他会藏进房间,用被子蒙住头睡觉。

  可整艘船都乱了起来,他便只能上甲板避一避。

  把雪茄叼在嘴里,点燃。

  “咳…噗咳咳…”

  尝试着抽了一口,神使的脸皱成一团,他用力呛咳着。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又苦又辣。”用力把雪茄丢进海里,莲小声骂着。

  “还是会有人喜欢的。”沙哑的女声响起,菲尔叼着烟走到近前,手里握着酒瓶。

  “神使,晚上好。”

  “嗯…晚上好。”海风刚好能把烟味吹散,莲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平静地跟菲尔打了招呼。


  他们认识有段时间了,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目光在她胳膊上那条黑丝带上停了一会儿,莲抬起头,继续盯着海面。

  海底的光芒逐渐黯淡,海水变得漆黑,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彻底吸进去。

  “真美啊。”菲尔轻声感叹着。

  “确实…要比白天好看。”莲点点头,继续发呆。

  他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能指望冷冽者的人教他读书看报,画画下棋。

  莲同样没有什么朋友。

  他有的只是敌人,无穷无尽的敌人。

  所有人在意的都是他“神使”这个身份,没人在意那个名叫莲的,三岁就被卖到邪教的孩子。

  就连他自己都不在意。


  独自一人的时候,莲会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这片漆黑的海是很好的背景,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要来一点吗,神使?”菲尔晃了晃手上的酒瓶,又变魔术一样,拿出个高脚杯。

  陪她喝酒的人已经死了。

  就连菲尔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还要带个多余的酒杯。

  “我讨厌酒。”莲犹豫一阵,还是接过了杯子。

  酒液在杯子里跳跃着,仿佛升腾的海浪。

  “但有时候也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莲补了后半句。

  他私下里试过许多次,可惜始终没办法喜欢上这种饮品,更不能理解…

  为什么有人会为了酒卖掉孩子。


  “您有心事。”菲尔吐了口烟,看着烟雾被海风吹散,“我也有。”

  “想听听吗?就当是打发时间。”

  “说就是了,无聊了我会离开。”莲凑到酒杯旁边嗅嗅,一阵皱眉。

  “嗯…我已经把孔雀安葬好了,她说过,想跟自己那些羽毛头饰一起化作灰烬。”菲尔拢了拢头发,露出色彩斑斓的耳环。

  “不过我留了一点…希望她不会太在意。”

  “船长跟您说过吧,我有个未婚夫,跟孔雀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我把她当成了犀鸟的替代品,可…好吧,我也不知道。”

  菲尔叹了口气。

  “孔雀死了,我并没有感觉到太多悲伤,更多的反而是…孤独。”

  “我不知道这份孤独因为她的死亡,还是因为跟犀鸟最后一点联系彻底消失。”


  “但我很清楚,从最开始跟着威尔康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犀鸟,鹦鹉,孔雀,不管我对他们怀着怎样的情感,结局都不会改变。”

  “就连船长…那个让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家伙,现在也那么陌生。”

  “我没有熟识的人了,没人能在关键时刻托付后背,在喜悦时一起欢笑。”

  “很多人都没有。”莲喝了一小口酒,声音依旧冰冷。

  他在某些方面的情感并不健全,就算他像常人一样会哭会笑,内心深处也很难跟人共情。

  “不…我的情况比那还要差。”菲尔摇摇头。

  “我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是模糊的。”

  “甚至,我记不清它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出现的。”

  菲尔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那伤疤像条丑陋的蜈蚣。


  “我没有过去,没有能够固定自己的‘锚’,只能在海上随波逐流。”

  “我甚至没办法通过回忆那些美好时光来让自己坚强起来…您能理解吗?”

  “…”莲摇摇头,依旧小口小口喝着酒。

  他确实不能理解。

  “用回忆让自己坚强起来…原来还能这样?”

  莲把酒杯放在一边,目光依旧停留在海面上,轻声说着。

  “我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一件好事。”

  “一旦你处于这种境地,‘回忆’反而是最坏的选择。”

  “至于你说的,没有能够一起欢笑,互相托付后背的同伴…我也没有,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

  “人生来就是孤独的。”


  莲微微抬起头。

  天空也是漆黑的,和同样漆黑的海面连成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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