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苏伊

低语

        来自远方的低语

        有什么的人在呼唤我吗？

        一个女人，在森林的庇护下，从土壤中爬了出来，她抖落了盖在她身上的灰尘，这些尘埃曾经将她瘦弱的骨质身躯，掩盖在地底之下。

        那里是无光的空间，压抑的世界，那里的一切都不值得歌颂。

        幸好的是，女人现在根本回忆不起在地下的一切，她的记忆单薄而纯粹，只有一些支鳞片爪的片段。

        这些片段支撑着爬了出来，站在着森林之间，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森林里的树木叶片随着风一层层的脱落，她空洞的眼眶跟随着这些叶片，看向远方。

        那里，是一片黄昏的天幕，太阳开始从西山上坠落下去，边缘所带起的迭次烟霞，化作火焰，将云彩轻烧。

        这里的黄昏，跟他处的黄昏一样灼热，这份灼热的光透过树木的叶片，打在女人的脸上，她开始随着这打下来的光芒进行思考。

        她开始想起，自己是在何处，又是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这里是一个城市的郊外，一个森林的入口，一个村庄的边缘。

        在这个名叫明尼达村的村庄里发生的事情，在女人的记忆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那天晚上的火焰，一直从村头燃烧到了村尾，那天晚上，所有的村民都被驱逐出了这个村子，将整个村子都笼罩的结界，那幽绿色的，深沉的结界，女人在想起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紧，痛苦难当。

        这时候，她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魔女，一个在“魔女绝灭之夜”里，被挂在火刑架上，被烧灼，被歧视，在圣导言的颂唱声中，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的尸体和她那些可怜的姐妹，朋友，同伴，一起被埋入了这所谓的“魔女之森”的深处，曾经这片森林让任何进入森林的商户，农民，游牧客，猎人，都闻之色变。

        这里曾经开满了有鬼脸的笑颜之花，还有精致的木制房屋分布在河流之间，清清的河水流淌而过，则这些水流之间，能看到魔女们饲养的多样生物，海梯马，瓦尔斯水母，柳枝木客。

        时常能看见一些骑着扫帚，带着尖顶帽子的魔女从森林间的缝隙穿过，树林里隐藏的火枫树人，以及有着四只蹄子的半人马，都会跟这些魔女打声招呼。

        在这森林里，最引人瞩目的，是明明是晴空万里，太阳高照的天气，天空中却莫名的会出现打雷的声音，这雷声在森林里面传导，惊扰了大片的人面鸟扑腾而过。

        这是名为“亚科斯”的巨兽正在打呼噜，这是森林里原本的霸主，可后来被魔女大姐头驯服了，日常倒在一棵大树的树干里睡觉，偶尔会有两个小魔女，因为好奇去观看这亚科斯的睡眠。

        但常常都被亚科斯睡眠之间的吐息，给吹飞了好远远，并且脸上还沾了一脸化不开的粘液，要用净水洗两三天才能把这些粘液洗干净。

        这就是魔女之森的日常景色，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话，如果不是，想到这里，这个女人便觉得悲痛欲绝，可她的眼里早已流不出泪来。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残破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早已失去了身为一个女人的一切特征，她不再具有美丽的容颜，婀娜的身线，那温柔而恬静的声音。

        她只剩下森森白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被尘土浸没的华贵布片，这些布片一落在风中，便随风飘走，消逝之快，就像女人那已经逝去的人生。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

        女人不明白这一点，为什么是她从这同伴的层层骨骸里，爬了出来，她感觉自己背负的罪与孽足够的重，根本不配获得这样的幸运。

        第二次的人生吗？

        我配的上，这第二次的生命。

        女人没有因为自身的丑陋，还有魔力的缺失，而感到有任何的不适，她反而在第一时间，就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伸出你的手，握住太阳或月亮，来吧，来见我。”

        远方的呼唤开始变得清晰，里面所传递出来的指令，也变得明确起来。

        “你是谁呢？”女人说道。

        远方如是的回应。

        “梦境。”

        女人也很好奇这个名叫“梦境”的神或人，为什么救助自己，她抬起自己的头，让自己的眼睛直视太阳，这原本会让她的眼睛痛苦难忍的一个动作，在此刻，却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太阳对任何的生灵都很公平，可好像对这死而复活的亡灵，却更加优待了一点，她能直视太阳，甚至能看见太阳上，若隐若现的黑色斑点，于是她伸出自己的手，用掌心对准了太阳，然后她一握，世界就开始变得不一样。

        她身边的那些森林，那些树叶，都开始像被一把裁刀切开，女人也感觉到自己如被拦腰折断一般，化为这扭曲世界里的一部分。

        当这被截断的世界，再次复归圆满，就像是填色图形一般，女人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座椅之上。

        在她的面前有着一张巨大的桌子，这桌子延伸出去不知多远，两侧是漫漫星空，在这星云裹挟间，能看见这桌子的主位上，正端坐着一个巨大的身影。

        他的形象是那样的模糊，可却让女人感受到了一阵不可言喻的压力，那种压力自她心底升腾而起，无法消除，无法磨灭，仿若跟她的灵魂捆绑在了一起。

        在这巨大身影两侧的坐席上，分别出现了一道如同圣辉般闪耀的人影，还有一道隐藏在层层的黑气之下，让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重来一次，你打算怎样选。”

        在女人进入到这里的那一刻，她便听到那端坐在高背椅上，如神魔一般的生物，竟然用最家常的问候，来跟她交谈。

        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未在其他的地方，受到过如此的礼遇。

        “神灵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希望你，希望你能让我，多看看这个世界，再多看看。”

        女人以为这是一场交易，这位神灵让她复活，肯定是需要她做些什么，她只期望着做完事情之后，能够有一点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可那位端坐再高背椅上的神灵，却只是重复了它的话。

        “不要问我要你做什么，而是问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神灵大人，我”

        女人在这一刻有点不解了，她有些难以理解神灵大人的意思，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呢？我要为姐妹们立碑，我要继承她们的遗志，我要将知识和信念传递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神灵大人，我会去当一个教师。”女人回答道。

        “很好。”

        这是高背椅之上的神灵大人，为女人说的话，做出的评价，在这两个字之后，女人发现自己的肩膀，竟然开始滚烫起来，一个印记，出现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印记是两把错位的刀，形成的翼，呈现为白色，白骨森严。

        “神灵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女人询问道。

        “一个证明，当你打算为自己的执念重活一生的时候，你便获得了成为我的信仰者。”

        “是吗？您这”

        女人有点难以理解神灵大人说出来的话，按照她的理解，成为一个神的信仰者，至少要对一个教会的教义有所理解吧，至少要对神灵进行了多次供奉，才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信仰者吧。

        可这位神灵却说，为了执念重活一生，就成了他的信仰者，这听起来也太怪了吧，我这新的一生，明明是您给我的呀，这和我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吧。

        一个不求回报的神灵吗？

        女人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错位，在他看来神灵和凡人的关系，就是一种特殊的交易而已，神灵永远不会单方面无条件的给予凡人馈赠。

        “此乃梦境之地，来此地者，当明白世界如梦似幻，需逐自我之念，方能获得真实。”

        这时候，女人听到了坐在神灵旁边，那位浑身缠绕黑气的人，他的声音冷静而有序，让女人免不了将这声音所说出的内容，记入到自己心里。

        如梦似幻，逐念而真？

        是这个意思吗？这个神灵的教义，可真的别出心裁。

        “我明白了神灵大人，我一定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好好完成自己的执念的。”

        “不是为我，而是为你自己。”神灵回应说。

        “那我平时，该如何向您祷告，或者说传颂您的名呢？”

        这时候，在这伟岸神灵的坐席左边，那个如光辉般闪耀的人影发言了，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当颂告，梦境与幻想之主，最终真实的缔造者，主宰未来的存在之王。”

        “好的，我必会时时握紧太阳与月亮，不忘颂告您的尊名。”

        “去吧，颂告时，神会给你指引，神会让你新生。”

        原本，一切都该在这时候结束，所有的表演都做完了，为了让这女人相信，她真的进入了一个神的领域，神的殿堂。

        苏洛和露西娅还有凯尔特两人一神，讨论了好一会，从神的尊名，到神的教义究竟是什么，三人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但还好是最后苏洛一锤定音，咱主打的就是三观，主打的就是梦想，苏洛这样一说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这女人却在最后时刻，问出了一个问题。

        “可我的神，我已然忘了我的名字，您给我新生之名吗？”

        这一问，在场的三个人都蒙了，这给别人取名，该怎么取。

        最后，也是苏洛让凯尔特说出了一个名字。

        “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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