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4.婚变

1

        第二天一早，江奕和彦歆来到深圳福田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他们只能在门外等候，江奕发现在他们之前，已经来了五对男女，在他们之后，陆陆续续还有很多人进来，江奕左右前后环顾着，从那一对对男女的脸上，江奕观察到的都是喜悦和甜蜜的表情，他猜测着这些人里那些是来结婚的，哪些是来离婚的，但是，根据他的判断，离婚的似乎只有他和彦歆两个人。

        想到即将要和彦歆终结夫妻关系，江奕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光，内心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昨天晚上，当他见到夏如雪的时候，为了尽早兑现自己前天晚上许下的承诺，他迫不及待地告诉夏如雪，三天后，他要带着夏如雪到民政局领证结婚，也就是在他离婚后的第三天，他又要再来一次民政局。

        此时的彦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神情恍恍惚惚，她总觉得现在的处境像是做梦，昨天和女儿相处了一天一夜，她觉得只有和女儿在一起才是最真实也是最幸福的，她发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女儿，哪怕失去一切，她都要和女儿在一起。

        今天，当彦歆和江奕一起走进民政局的一瞬间，她觉得，折磨她的噩梦即将终结，所有的煎熬也到了尽头，她和江奕即将一刀两断，那么那些让她痛苦的根源也将彻底铲除，一切痛苦都会烟消云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此刻，让彦歆不安的是，今天来民政局登记的人太多了，她感到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在看她，感到那些人窃窃私语，也是在议论她，好像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要离婚了，她感到羞耻，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奕，她看到江奕满面红光地坐在自己的旁边，看到江奕双拳紧握，激动地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里，她恍然间想起十年前，他们结婚时候的情形，江奕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副德行，她过去是多么喜欢他这个样子啊！可是现在，让她咬牙切齿地，却还是这副德行。

        她忿忿地想着：“是的，今天对于江奕来说，同样是个大喜的日子，就像他十年前结婚时那么高兴。同样是高兴，但是结果却是完全相反的。”她转念又想：“我要成全他吗？可是，我为什么要成全他的好事呢？这些时日，他是怎么对待我的？是的，他是做过承诺，满足我所有的要求，但是，那也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为什么，老天爷不惩罚他这种人？我真想报复他！可是我该怎么报复呢？唉！还是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不管最后成全了谁，对于我来说，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她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将满腔的怨恨强压下去。

        终于等到了办理婚姻登记的工作人员上班，那也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负责打字打印，另一个负责核对签章，他们在上午的8点半准时开始工作，来办理登记的人都自觉地排起了队伍。前面五对男女都是来结婚的，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脸上洋溢着和那些来登记的新人一样的笑容。他们每送出一份证件，还会一起送出一份真诚的祝福。

        终于轮到江奕和彦歆了，两个工作人员看到江奕和彦歆分别递上来的是结婚证而不是户口本的时候，那两个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二位要办理什么？”负责核对信息的女工作人员仰着头看了一眼江奕，态度冷若冰霜盛气凌人。

        江奕将自己的和彦歆的结婚证继续往前递着，嘴里小声说道：“我们要办离婚手续。”

        “对不起，今天办不了。”

        江奕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今天是周六，我们不办理你要求的业务。”

        江奕这才想起来，今天确实是星期六，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天是周六，那么昨天就应该办理手续的。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对工作人员说道：“可是，你们明明都在上班的呀！结婚离婚不是都在这里办理的吗？前面的为什么能办理？到我这里怎么就不行了呢？”

        “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规定，周一到周五办结婚离婚，周六和周日只办理结婚。”

        “这是什么规定？能通融一下吗？我我明后天要出差。”江奕说了一个小谎，希望他们能够灵活办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那么，你们大后天再来吧！”女工作人员接过了他的结婚证，打开看了看，然后又斜着眼看了看江奕。不论是看到江奕这个名字，还是看到江奕这个人，她都没有半点儿的好感，而是一脸的鄙夷。

        “大后天？”江奕不由得大叫起来，他自觉失态，又低声说道：“二位同志，希望你们能够通融一下，我我要出国，大后天也回不来，我知道，这件事你们能办，程序都是一样的不是吗？办离婚也是在为人民服务呀！”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里有我们这里的规定，周六周日只能办理结婚。离婚虽然是你们的权利，但是今天，我们没有那样的义务。”那位女工作人员说着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江奕的身后，说道：“要是没别的事情，就不要站在这儿妨碍我们办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那些都是来结婚的！”

        江奕还要说什么，但是彦歆却突然抢先说道：“对不起，既然今天办不了，我们后天会再来的。”

        两位工作人员看了看彦歆，此时的彦歆眉开眼笑满面堆欢，她不像是来离婚的，反倒更像是来结婚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愣了神，彦歆的美貌让他们感到惊艳，一副天真无知的可人模样能让所有人都相信，离婚一定是这个男人的过错，这个女人就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江奕知道，再这样理论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遭到别人的指责。后天和彦歆离婚不是不可以，但是，夏如雪怎么办？后天他可是要和夏如雪结婚的呀！

        “上午离婚，下午结婚？唉！我要让民政局的人笑话死，说不定还会上新闻，成为全深圳的笑柄！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也只能是那样了。”他心想。

        江奕和彦歆刚走出门口，他们听到身后那两个工作人员大声的议论，那位女同志说道：“根据我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这么着急离婚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要和别人结婚。”

        那位男同志应和道：“是啊，这种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真为那位女士感到惋惜。”

        “不是惋惜，是不值！”

        江奕的脸色气得铁青，他想冲过去和那两个工作人员再理论一番，但是，他感到心虚，因为，实际的情况正是如此。

        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彦歆，看到彦歆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邪魅的笑容，这让江奕感到一阵憋屈和羞辱。

        2

        从民政局出来，江奕和彦歆走在深圳的滨海大道上，天空的色调让人感到压抑，冬日的暖阳照耀着海面上穿梭的船只，百舸争流，千帆过尽，一水相隔的香港隐约可现，海风拂向彦歆的脸庞，吹乱了彦歆的头发，她打了一个寒噤。

        她看了一眼一脸沮丧的江奕，心中觉得好笑，她想到了刚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对江奕的冷嘲热讽，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不禁问了一句：“江奕，你和夏如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江奕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他干脆什么都不回答，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他说道：“呃海边的风大，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彦歆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向耳后拢了拢，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你是打算回家，还是去医院？不需要我送你吗？”

        彦歆撇了撇嘴，她停下了脚步，不想再和江奕走在一起，也不想回答江奕的问题，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江先生，我们后天见。”

        江奕有些尴尬，他向前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最后又折返回来，来到彦歆的面前，彦歆没有笑，但是，她脸上的那种邪魅表情却无法隐藏，他突然说道：“刚才，你看着我出丑，你是不是特别的高兴？别不承认，我能看出来。”

        果然，彦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呵呵，既然你看出来了，又何必要问呢？但是，我要说的是，请收起你的小人之心，在众人面前，我没有出丑吗？我不感到丢人吗？是谁在民政局气急败坏撒泼耍赖？是我吗？气急败坏的不是我而是你！但是，真正感到羞耻的，却是我而不是你！你想和夏如雪结婚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的嘴脸也太丑陋了，我真为你感到不耻！”

        江奕感到十分的难堪，但是彦歆的话又无力反驳，最后只好这样解释：“刚才的事是我太心急了，既然后天我们就要离婚了，那么，把该说的事情，我再跟你说一遍。把该处理的事情就在这一两天之内处理好。”

        “好啊，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尽管你骂我，但是，我还是感到抱歉。有些事情，毕竟是我做的不合适，我的错误我自会承担，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也会尽力去弥补。”

        “弥补？还是免了吧，你不是说，那都是我的报应吗？”

        “你千万别那么说，之前我也是在气头上，大家都是话赶话，才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狠话。彦歆，既然我们都要离婚了，那么我们都应该心平气和一些，即使以后不在一起生活，大家也该尽量体面一些。”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体面的离婚呢？”

        “这样，财产我分文不取，房子我一间都不要。”

        “呵呵，你觉得自己很慷慨吗？你是想体现你的高风亮节吗？财产？房子？你明明知道，那一直都不是我们争论的重点，我的要求是，在女儿这件事情上，你必须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

        “等等，你刚才说到财产和房产，我倒要问问，我们还有多少财产？有几套房子？算不算给夏如雪花掉的钱？算不算给夏如雪住的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夏如雪住在哪儿！”

        江奕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想和你吵架，这些琐碎的事情，我请了罗律师和你谈，他会代表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的答复？为什么一说起我们的女儿你就回避？女儿到底归谁？”

        “彦歆，我和你说实话吧，在孩子的问题上，我是考虑过要做出一些让步和妥协的，我同意，你可以带着彤彤，我也会保证你们衣食无忧。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彤彤必须留在深圳。我什么时候想见她就什么时候见她。这是一个作为父亲的合理要求，我想，这不过分吧？但是，你能接受这样的要求吗？我听说你执意要离开深圳，要回青城，那么，你必须把彤彤留给我，我不允许她跟着你回什么青城。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我再问你一遍，你，能接受吗？”

        “我不能接受，因为，我不想和你生活在一个城市，我不想再见到你！”

        江奕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和你的想法一致，但是，呵呵，没办法，谁让我们有个女儿呢？如果你不接受，那好，那么就去打官司，你一定赢不了我。”

        “你觉得法律会袒护一个背叛婚姻的人吗？你觉得女儿会跟着一个抛弃了家庭的父亲吗？你自己都承认，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觉得，法律会袒护你吗？你太自以为是了！”

        江奕在彦歆尖酸刻薄的话语面前有些词穷，但是，他还是努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彦歆，而彦歆也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从你的眼神里，我还是看到了愤怒。我知道，你对我和夏如雪有成见，很深的成见，不论我怎么弥补，你都不会原谅我。”

        “你又说错了，我对你，没有愤怒，对于你和那个女人之也没有成见。我不会原谅你，这倒是真的。但是，我希望从此以后，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江奕突然苦笑着说道：“呵呵，不想看见我！但是，离婚的手续还没办，下周一还要再麻烦你”

        彦歆遥望着远方的大海，过了好一会儿，她悻悻地说道：“好啊，那么，下周一见！”

        江奕还想说什么，但是，该说的似乎都说完了，能说的，就只剩下道别：“那么，再见。”

        4

        在周六周日的两天时间里，江奕并没有虚度光阴，他和医院重新确定了女儿的手术方案。之后，他又联系了深圳一家肿瘤医院，为夏如雪找到了一种名为“类固醇”的药物，那是一种激素药物，是短时期内用来维持生命的良药，但是要从美国进口，价格昂贵，而且，药物存在大量的副作用，长期服用会带来恶劣的后果。江奕没有过多地犹豫，只要求医院订购一批这样的药物回来。

        在等待周一的这两天时间里，江奕内心无比的焦灼，红色的结婚证就像是一块压在他心口的石头，石头什么时候搬开，他才能真正地松一口气。周六周日两天时间，江奕有些忐忑不安，他隐约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一天去特区医院三次，却始终没有看见彦歆，他担心彦歆将女儿突然带走，尤其是周日的晚上，他一直陪女儿，直到晚上的10点钟。

        但是，他不能在医院过夜，他还要去照顾夏如雪，临走的时候，他特意叫护工一直守在女儿的病床前，一步也不要离开。

        可是，尽管如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凌晨时分，照顾彤彤的护工打电话给他，说他的女儿不见了。

        江奕赶到医院，通过调取医院的监控，他看到了彦歆在凌晨两点突然赶到医院，带着女儿匆匆走掉了。护工只去了一趟卫生间，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江奕立刻给彦歆打了电话，可是，彦歆的电话已经关机了。他想报警，可是，警察能处理他们的家务事吗？从凌晨到天明，再加上一个上午的时间，江奕就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寻找彦歆和孩子，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彦歆也没有再去民政局，他和彦歆的婚，看来是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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