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苋菜

林楠听着这机械的女音，苦涩一笑。

        自己本还对回去带着一定的念想，这下子却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其实林楠也不是那种特别易怒、暴躁的人，有着前世在孤儿院的十几年经历，他已经被现实打磨得渐渐失去棱角。

        他可以在院长的刻薄嚣骂中安然若素，也可以在街头混混的唾液星子里笑容满面。

        但是，他却没有失掉希望还能毫不在意的能力。

        他还想闯下一番事业大脸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呢……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激励着他前进的理由——也是他的梦。

        他轻轻地撩起床头有些散下的帘布，轻声一笑，却满脸懊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白皙的手，怎么看都不是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是啊，这都已经不是自己了，为何自己还要苦苦执着于自己所谓的梦呢？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楠泪花闪现，轻叹了声，木然望向了远方。

        阿怜站在一侧，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此时这个看起来并不太对劲的郎君，痴痴道：

        “郎君——”

        林楠回神，轻轻咧嘴，扯出了一个笑容来，“阿怜，怎么了？你唤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郎君！阿怜是真的不想看你在这儿吃苦了——你为什么非要来当个隐者啊？这不是自己作贱自己么？

        你向来身子不好，前些日子还在咱院里的桃花树下晕了，唤都唤不醒……可急死阿怜了！”

        平静下来的林楠其实挺喜欢阿怜这个小姑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前身与她情深义重的原因在里头，他只觉得这个女生和后世的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清婉。

        “阿怜……没事，我现在还好好的在这儿呢……”

        林楠将语气放温柔，伸手想揉揉阿怜的脑袋，却突然发现阿怜离得有几分远，黯然收了回来。

        阿怜有些迷茫的看着林楠的动作，呆呆的笑了笑。

        林楠不知为何看了竟觉得有些心疼，这一个傻姑娘傻的和自己何其相似啊。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一心向上的林楠了，只不过是一个乱入唐朝的痴人罢了。

        自己就算有系统，也不一定会真的拥有后世所谓的主角光环。

        毕竟，他还记得那个虚弱的男音说自己来自千年以后，而二十一世纪恰好是距唐朝灭亡一千年的时代，他是经历过和自己相似状况的人……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这个系统就是从他那儿得到的。

        可是，就算他是穿越群众，他是系统宿主，可是他一样的在这个时代化作了虚无。

        就在此时，林楠原本就有些杂乱的脑子里突然就涌入了大段的记忆，刺得他有些生疼。

        他理了理头绪，发现其中几乎全是关于唐朝风俗的介绍。

        当然，记忆里偶尔也穿插着阿怜轻笑的面庞、父亲严厉教导、母亲久久嘱托的画面，除此之外他还记起了一个叫武安的名字——似乎武安这个人与他很熟悉，可记忆中除了他的名字却再无他物。

        林楠回忆着，心底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前世的他从未体会过父母爱怜的感觉，现在猛然在记忆里看到这种画面，竟被这对素未谋面的父母所打动，沉溺在记忆中的温暖里，不愿醒来……

        “郎君！你怎么不理会阿怜啊？”阿怜不知何时已经半蹲在了，林楠面前，眼里忧思不减，更添几分惆怅。

        “你方才说了什么啊？”林楠脸色微红，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己因为记忆的原因而发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时间，竟然忘记了身旁还有人在。

        “方才阿怜是想提醒郎君，您应去读书了。”阿怜掩嘴轻笑道，眼底的担忧却不曾消退一分。

        “知道了，我一会儿即来。”林楠应道。

        他已经从记忆中知道了，每日早晨起来读书是前身的习惯。

        他现在必须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不学习怕是不行的。更何况，在他有了对此生素未谋面的父母的记忆后，他更是舍不得让他们失望了……

        林楠摒退阿怜，自己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床的一侧还堆放着几件叠好了的衣服，他随手抽起便轻轻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也幸好是自己方才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不然要是让一刻钟前的自己来穿衣指不准儿会多尴尬。

        林楠暗自想着，还顺手把自己散乱的长发束了起来。

        林楠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的，虽然已经在记忆里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容貌，但是他还是想自己看一看，只可惜这屋子里着实没有铜镜。

        ……

        三月初阳，映照着山间清宁；细水长流，暗涌着隐者趣味。

        林楠站在这小院里，远眺远方。

        桃花枝头闹。

        院里的桃花已然娇艳，淡淡的芬芳笼罩着整个庭院。

        远处青山重叠出了幻影，迷雾笼罩在半山腰上。

        这是林楠在后世不曾见过的景致，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斜阳一缕，穿透了雾色，照到了林楠跟前。

        “郎君——”

        不知何时，阿怜已经站到了林楠身后，手里捧着一小碟冬苋菜。

        “今日无甚吃食，将就着吧。”

        林楠轻叹了口气，从阿怜手里接过了冬苋菜，放到了桃花树下的石桌上，道：

        “阿怜——

        你把这些给我了，那你吃什么呢？”

        阿怜莫不做语，似乎是陷入了思考，半晌道：

        “阿怜记得膳房里还留有些菘，待会儿待郎君食后，某再做打算罢。”

        林楠有些泪目……

        阿怜一心对郎君好，却单纯得不知道此郎已非彼郎——

        “阿怜，有你在真好。”林楠感慨到。

        的确如此，阿怜一直费心照料前身，自己却一穿越过来就给她使脸色。

        林楠现在是知道菘的，这个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白菜。

        白菜在后世已经被广泛食用了，但是在唐朝之时却只是最为低贱的一种食物，一般家里稍微有点余粮的都不会食用这种食物。

        林楠着实是被阿怜给打动了。

        她留着膳房里最好的东西给自己，一个二八妙龄少女承担起了照料整个家的重担。

        阿怜闻言轻笑着，眼底的担忧被她隐藏到了更深的地方，在初晨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嗯——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拿来做妹妹似乎很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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