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村里最近开始传,  说贺青山跑去南方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为啥啊？”

        “出去闯荡了呗，肯定闯出名堂才能回来啊。”

        “那得多久？”

        “不得个几年？”

        “不知道，但是逢年过节总该回来吧？”

        不管村里唠家常还是地里下田,  几乎人人都在说贺青山，贺青山一时间成为了村里人的热议。

        他是他们双河村第一个自己出去闯荡的年轻人，光是这份破例就足以让人们把他挂在嘴上。

        卜晓星经常走在外面就能听到贺青山的名字,  因为贺青山跟卜晓洋关系好,  托他帮忙照顾贺奶奶，导致最近还有不少好信儿的人跑卜家来打探消息。

        “青山在外头干的啥啊？”

        “去的南方哪里？”

        “哎哟！沪上,  那是不是要发财了！”

        村民们新奇又好奇着,  一个礼拜后，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再次来到卜家门口。

        “卜晓洋！电报信！”

        “来了来了！”

        卜晓洋一溜跑出门口接信,  卜晓星也从小屋里拉开门跟着一起出来。

        又是贺青山的电报信,  一家人几个脑袋一齐凑过去，“说啥了？”

        卜晓洋展开，卜晓星扒在一旁探头。

        字很少,  就是报个平安,  谢谢他们帮忙照顾奶奶,  但是在最后专门问了一句“你妹还要书吗”。

        “还问晓星了！问你要不要书？”

        全家人的目光看过来,  卜晓星顿时被好几双眼睛围住，吞了下舌头摇手,  “不用不用了,  那些书够我看的了。”

        周溪花在那数“一二三四五六个字一毛八！这败家孩子！”

        卜爸：“哎呀青山可真是的,  咱村的孩子，就是热心肠。”

        倒是也没人怀疑贺青山提了一嘴卜晓星有什么问题，因为这六个字本来表达的意思就很简单，再一个他前一句是在感谢他们帮忙照顾贺奶奶,  连着读下来，就自然而然的让人认为是他大概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帮忙，想回报点啥就问了这么一句，礼尚往来嘛。

        周溪花转头去鸡圈里摸鸡蛋，“一会儿我蒸个鸡蛋糕你们拿去给贺奶奶，人老了牙不好，吃点软乎的。”

        卜爸：“晚间你们去的时候拎着斧头帮忙把柴火劈出来，再看看还有啥能干的，都帮着点。”

        卜家兄弟：“诶知道啦。”

        大家都没当回事，心里还觉得贺青山太客气啦，只有卜晓星知道不是这样的，他这六个字是专门发给她的。

        一种很微妙的情愫从心口顶了上来，她微微吸了口气，眼睛看着卜晓洋手里的信纸。

        “三哥，给我看看。”

        卜晓洋伸手就把信纸给她了，“喏。”

        卜晓星拿着信纸，卷翘的睫毛掀动，白纸上的小黑字像是有种魔力，吸引人一笔一划的描绘着看。

        短短的几个字，耳边似乎都能听到他说话时的语气，卜晓星悄悄弯起嘴角。

        卜晓星拿着信回屋悄悄把电报上的地址记了下来。

        半下午的时候运输队的王哥到村里找到了卜家。卜晓洋之前跟贺青山去车队见过，所以一眼就认出了王哥。

        “王哥！你咋来了？”

        王哥笑呵呵的从口袋里掏了一个纸包给卜晓洋：“这是我们回来前青山托我捎给你的，说给他奶奶用的，谢谢你们帮忙照顾老太太，有啥花销都从这里出。我前头回来忙了点事儿，这才抽空给你送来。”

        卜晓洋一拆开，竟然是一沓钱！数了数竟然有三十块！

        卜晓洋惊了，惊完又急了：“他咋捎这么多？？他不是自己在南方呢吗？那不得用钱啊！他都捎回来了他在那边咋办？！”

        王哥镇定地拍了拍他：“放心，他肯定是够用，我们这趟赚了钱的，这些你放心收着。”

        听这意思三十块钱不算事儿？这年头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二三十块，够他们一家八口人吃一个月呢。

        卜晓洋这才有一点真实的体会到，贺青山出门是真赚钱了。

        他不禁问：“哥，青山在南边干啥呢？”

        王哥神色兴奋：“青山在南方帮我们拉活儿呢，也就这两天我们又得出车了。”

        卜晓洋听得心痒痒，“那你们这次出去回来多久啊？”

        “看情况，看青山那边能拉多少，单子都在他手上。”话说的差不多了，钱也送到了，王哥准备要走：“那什么，我这会儿回去了，有啥事上运输队找我。”

        “好嘞哥，青山家里这边不用担心，我们一个村的本来就该互相照应，贺奶奶我们会照顾好的。”

        “那行，走了哈。”

        “我送送你哥。”

        卜晓洋出门送王哥回去。

        卜晓星坐在院子廊下晒玉米，方才他们在门外聊天时她就在院子里听，卜晓星把玉米穗挂好，眼睛里亮晶晶的，心情一阵轻盈。

        真不愧是男主，真能干呢！

        又是一个礼拜，卜晓洋再次接到了贺青山的电报信。

        “青山要回来了！”

        信上打了三个字——

        [29归]——

        宽敞的省道上一串大皮卡轰隆驶过，穿堂风从左右两个车窗灌进来，鼓起的风流吹得人一身凉爽。

        贺青山坐在副驾驶，王哥开着车，心情飞扬手指止不住在方向盘上打拍子，“你小子行啊！啧，真行。”

        这趟贺青山在南方周边拉了几条运输线的活儿，他们车到后围着沪上一圈送了几天货，赚了一波快钱，然后给最后一个往北方运货的老板装车跑回去，车上还拉了本地几家供销社/百货商店要的南方玩意，前后半个月下来比之前半年赚的都多。

        王哥光想想兜里的钞票就感觉浑身都是干劲儿，一点都不累！

        他现在已经彻底对贺青山刮目相看了，他一个外地人在沪上，短短时间内竟然能给车队拉到活儿，拉到活儿不说还安排出了一个圈，这他妈是一般人能干成的？操！真牛逼！

        “青山，你哥我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我现在就贼佩服你！我当初让你来车队真是捡到宝了，哈哈哈！”

        贺青山靠在副驾驶歪头笑：“客气了哥，光我一个人能干成啥，都是兄弟们一起跑出来的结果。”

        王哥摇头：“我们就是只会开车而已，你不一样，你有脑子。”

        “不过你小子什么时候会上采购的活儿了？”

        “咱们次次跑车都跟采购有接触，多看几次就学会了。”

        看看这话说的轻巧，看几次就会了。王哥心里头感慨，这就不是一般人，活该贺青山能带着他们挣钱。

        “这次要东西的供销社不多，咱带那些货回去会不会砸手里？”

        “不怕，回去销货的事儿交给我，我去谈。”

        有贺青山这么说王哥顿时放心了：“行，那交给你。”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咱车队的哥们儿嘴巴都笨，不会谈生意。”

        之前他们在两地联系上之后，贺青山就叫他们去周边的供销社“销售”，他还专门发电报打了好几样南方的紧俏物件，可惜他们嘴巴笨，没说成几个。

        供销社虽然是“国营”，卖的都是国货，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售货员都会私下里偷偷自己卖些东西。

        车队的人一起凑了些钱进了三箱子的东西，跟车上拉的货混一起回来，他们没敢带太多，这时候投机倒把还是违法的，再一个也怕砸手里。

        “咱们不会被警察盯上吧？”王哥担心问。

        “咱们帮亲戚带东西，车队十几号人亲戚加吧加吧三箱东西还不够带的呢。”贺青山散漫地靠在椅背里，冲王哥扬眉：“是不？”

        王哥点头，“是，你说的对！”哈哈！

        “那回头联系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有你在不怕砸手里，咱们都听你的。”

        贺青山点头。

        他撑着胳膊，车窗外的风从他肘尖飞过，长长的省道上，两边野草在飞驰中化作绿影，再往远看，天是静止的，飞鸟翱翔而过，一望无际的金色平原，铁路工人们正像勤劳的蚂蚁一样铺建铁路。

        国家正在生机勃勃。

        而此刻他归心似箭。

        贺青山难受的搓了搓下巴，下巴上一层硬硬的胡茬，他掏出脖子下面的平安符在嘴上蹭了蹭。

        想死她了——

        29号29号

        卜晓星看着笔记本第二页刚画好的下个月日历，原本以为要用到下个月呢，没想到他这个月月底就回来了。

        这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久嘛。卜晓星撅抿着嘴巴想。

        不过她看着从上个月开始圈到现在的小圈圈，细数之下，他也走了快有一个月了呢。等29号他回来，就超过一个月了。

        “这么久了啊”她轻轻说。

        卜晓星看着笔记本上的日期发了会儿呆，拉开抽屉拿出被折好的电报信。

        电报信被她要来了，她说自己要用来当草稿纸，家里人一点怀疑都没有。

        眼睛盯的29两个数字都变成小蝌蚪在纸上游动了，卜晓星才酸着眼睛回神。

        看到书桌上摊开的课本，卜晓星感觉有点惭愧，把电报信折好放回抽屉里，端起书，告诉自己不能再走神了，要好好学习！

        她拿在手里的是一本翻译来的国外诗集，是那位好心的孟夫人送的其中一本，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感觉心绪平静了，阅读有时候是能静下心来的。

        “压迫着我的，到底是我那想要出走的灵魂，还是那轻敲我心扉，想要进来的尘世之魂。”

        读到这一句时，卜晓星心口一颤。无端的像是谁丢了一颗石子在她心上，荡漾起阵阵波纹，引起回响。

        阅读有时候也是能涤荡心灵的。

        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看窗外，窗外日月交替，浓霞映天，这一天要过去了。

        她拿起笔在26画了一个圈。

        单手撑在腮边，嘴边抿起笑。

        马上就到29号了！

        “都出来吃饭！”院子里妈喊他们吃饭了。

        卜晓星合上笔记本颠颠跑出去，“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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