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捡风筝

后院有一缓坡，毗连荷花塘，抄近道从正院小侧门出去，走一条隔院青石巷道绕过荷花池，就看见一片绿汪汪的草地。

        依然为小院的范围，砌道白墙隔开后山树林。

        青石小道走不过几步远，就是后厨的小侧门，平日里采办的瓜果蔬菜等食材从这里送入门。

        卫二候在侧门口，隔着丈远距离朝越蕖行礼。

        来人手里一只全身通红白纹锦鲤鹞子，尾巴拖得很宽很长，轻轻一抖便摇头摆尾的。

        纸鹞子是嬷嬷这段时日采办看中的小玩意，晚饭后才拿出来给越蕖，越蕖越看越喜欢，昨晚兴起便打算趁天气好试一试。

        越蕖走近问过才知晓他去后厨的事，自然而然有些惊讶：“恩公才吃过吗？”

        卫二想到主子阴沉模样，差点没绷住，主子一贯不喜欢身边的人多嘴。

        昨日夜里越蕖交代白露自己要晚起时，猛然意识到她的作息与别人不一样，恩公或许用过早饭了。

        想到恩公已用过还得碍于脸面再陪她一次，后知后觉地，越蕖羞赧得脸红。

        听张大夫说他伤重那几日，他早饭前进去替他换药，恩公雷打不动早早醒来等着他呢。

        今天恩公也会贪睡起晚吗？

        越蕖纳闷，却有一点点因为找到自己与他人拥有相似之处的毛病的窃喜。

        这样想不对，

        她好坏，

        居然生出这样的坏心思。

        身侧的白露见自家小姐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眼里含笑的表情。

        小姐可别生出什么找隔壁公子吃饭那样的心思，起床时林嬷嬷才提点过需得注意小姐名声呢。

        “小姐，起风了，我们快去放风筝吧。”白露转移话题。

        果然，越蕖边拨开耳边碎发，边尝试扬起身后的鹞子走远。

        回到院子的时候，主子铺开宣纸欲练字，狼毫饱蘸浓墨。

        卫二将方才与越蕖的一番话和他说了。

        蕴川笔峰一顿，抬眸看了眼天边朝瞎，问他如何作答的。之后看卫二眼神略带嫌弃，将人赶至廊下：“出去守着。”

        卫二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心里的小人搔头抓耳：主子是想要他回答吃了还是没吃？

        缓坡上越蕖趁着一阵风，抛纸鹞拽线，走远轻轻一抖，细线另一头的锦鲤起起伏伏飘飞空中。

        主仆二人激动地蹦跶。

        缓坡下的小院静静卧立，越蕖抬头观望那只红色锦鲤嘀咕：“我去邀请恩公过来，恩公遭匪祸流血带伤，最该出门晒晒霉气，锦鲤沾福运。”

        越蕖五岁那年，一路过齐国公府的道士，看了她一眼，便断定她本命过硬克身边人，冲府宅气运。

        自此她的床枕下放着祈福荷包，屋里摆件皆是福字式样，就连院里鱼缸也只养锦鲤。

        就连南下遭受的水土不服和高热都熬过来了，就连周嬷嬷提起这些旧事都双手合十恭敬地说有用。

        白露收紧一圈线轮，听到自家小姐嘀咕道了句恩公，神色一愣。

        高空的锦鲤鹞子附和主人一般，咬紧细线，扭摆身子飞得更高。

        这间房东侧靠窗处置长书案，后山飞来一只画眉鸟钻进桂树嘤嘤啼叫。男人未受其影响，全神贯注于笔尖。

        屋内只余沙沙挥毫走笔声。

        颜色鲜艳的锦鲤鹞子断了线，随风吹远，眨眼间便又摇摇坠坠，掉落池水。

        水底几尾鱼吓得四散，推波起澜将描绘样式的薄纸湿透，紧贴竹骨架子，溅起地涟漪轻轻游荡，鹞子像一尾不耐暑热失去活力的锦鲤。

        越蕖双手搭成尖塔状，远眺池里的纸鹞，孤零零地漂浮在水中央，池边围着碧绿滚圆的荷叶。

        “小姐，我去叫人捞起来。”白露一脸歉意，由于她走神松线不及，细线绷紧断了。

        越蕖安慰她：“骨架子结实，纸糊还能用。”

        蕴川勾完最后一笔，头也不抬地问：“外头怎么了？”

        卫二此前站在院子里，自然留意到缓坡上的动静，“越小姐的风筝掉水里了。”

        男人将狼毫搁置紫檀笔山，缓步坐上轮椅，“推我去外面透透气。”

        在日头下倒立两个时辰的卫二嘴角微抽。

        卫二推着自家主子在青石小道拐角处“赶巧”遇见越蕖主仆二人。

        小姑娘脸蛋因频繁跑动泛红，鼻翼翕动微微冒汗，白玉耳边垂着几缕发丝，斜插的海棠珠花步摇不复往日规整,细看之下身上的银纹绣百蝶穿花裙上粘连几粒草籽，外人眼中可称为狼狈。

        甫一看见他，小姑娘清眸流盼，脚步不自觉加快，嗓音柔软悦耳：“恩公，我的风筝落水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帮忙的意思。

        一手轻轻扯了他的衣角，一手示意风筝的位置。

        她果然忘了昨日早膳时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

        小孩子热情忘性大，撒娇要糖乃天性。

        蕴川盯着白皙指间，没头没尾说了句：“早膳可用过？”

        男人声色轻淡，偏头即是她粉白透亮的耳朵，挂着一滴红玉坠子，因走动摇摆得厉害。

        越蕖怔愣间松开男人的衣袖，乌云遮蔽头顶烈日，神色迷茫：正午时辰,恩公糊涂了不成？

        她轻声轻语作答：“要用午膳了呢。”像提醒对方时辰，又似乖巧纠正他的错误。

        “不捡风筝了吗？”男人反问道，说着往池边方向转动轮椅。

        小姑娘反应过来，语气干脆：“要的。”跟上他。

        “恩公可以吗？”没走几步，越蕖又弱弱地吭哧一声。

        越蕖与他说风筝的事，像是下意识与人倾吐的行为，就像遇上暴雨天气到处寻找藏身之地的动物，看到高大茂密的树冠急着躲雨一般。

        毕竟让受伤行动不便的人去捡风筝太过强人所难。

        轱辘转动的轮椅停下了，男人回顾,深眸含着凌厉寒光。

        少女立在阳光下，眼眸清透不含一丝世俗杂念，与她的直白言语结合，是担忧不是质疑，泛红的两颊慢慢恢复往日白软，蓬松绵软的包子似的。

        一如初见时固执模样，蕴川眼睫轻阖。

        男人手轻轻一扬，卫二主动站出来，颔首领命。

        他觉得守在主子身边比杀人还累，都不知道怎么张开说话了。

        依主子的武功，就算做坐轮椅，捡个落水的风筝也不在话下，何况如今主子主子离了轮椅看着也与正常人无异。

        卫二顷刻间消失在巷道尽头，白露则紧跟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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