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入夜，微寒

　　齐宣王和孟子曾经有一段很有趣的对话，具体内容方譬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大意是倒是能说上来一点。
　　大概就是齐宣王想效法春秋时期的霸主，于是询问孟子称霸诸侯的事，孟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把话题引到王道仁政上来。
　　为此，还特地举了一个杀牛的例子。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
　　君子对于禽兽，看到它们活蹦欢跳的，就不忍心看见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悲鸣，就不忍心再吃它们的肉。正因为这样，君子要把厨房安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
　　不管这是虚伪的善意，是自欺欺人的君子，还是人性本就该是这么的纠结复杂。
　　至少方譬现在就想这么做。
　　庄家的财产方譬是不会放弃的，不过可以给一个看起来极为虚伪的善意，留他们一条命。
　　当然，前提是这庄家的老太爷同意方譬的条件，答不答应都是其次，但如果这老太爷直接翻脸，那他方某人也就正好省去了这一流程。
　　不过事情发展让方譬有些意外，庄太爷并未明确的说出自己的决定，也没有直接翻脸，把方譬当疯子一样赶出去。
　　反而很客气的让双儿将他带去了客房休息，这确实有些让方譬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要开口，却被庄老太爷笑呵呵的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请在府上小住几日，庄某另有要事相商。”
　　伸手不打笑脸人，亲眼看着别人对你一脸和善的邀请，而且你确实感觉不到任何恶意，的确是噎了方譬一下。
　　不同于剑雨的世界，那些个京城的首富们能在深水区里活得逍遥自在，手段怎么样也就不需要多加思考了。
　　冷着脸杀了他们，心里虽然会很抵触这种只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行为，但终究不算完全下不了手。
　　至于杀贪官，那更没有什么心软的必要。
　　从头到尾，方譬都只是讨厌这种以杀人来前进的方式，因为一旦习惯了这种感觉，方譬会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但对于那些本就该死的人，他从来就没有心软过。
　　可现在，方譬到底还是没能到那种对什么人都能痛下杀手的地步，只能暂时先按着庄老太爷的吩咐，看看情况再说。
　　要是最后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大不了直接转头去京城，总不可能现在还是个少年的康熙，也能这么和善的对他说话吧。
　　就算本来能，一看见自己的发型也肯定会直接当成乱臣贼子，立马就喊人拿下。
　　不管康熙算不算一个好皇帝，都绝不可能对一个心念前朝的人，抱有多大的善意，天下能人千万。
　　哪个皇帝会因为一个人的本领高，用处很大，就能允许这个人有造反的心思？
　　既然本来就已经不可能相容，那方譬动起手来，又有这么会为难的呢？
　　入夜，微寒。
　　今夜云层厚重，以方譬的眼力都极难看到有清辉洒下，不过庄府家大业大，灯火通明的依旧如白日。
　　烛光摇曳，倒映着四周奔走不断的人影，府内热闹非凡，仿佛在准备什么大宴一样。
　　而方譬则是站在门前，与这种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只看着院子内的那棵参天大树，正在深思着。
　　“有劳方公子久等，老夫来迟了。”
　　虽然说话客气，笑容也显得很是官方，但并没有半点虚假的感觉。
　　不得不说，在待人之道上，这庄老太爷没有白活这么大岁数。
　　不过方譬的来意本就不善，自然也没必要伪装出笑脸。
　　于是连头都没回，只是开口说道：“如果你真的听清了我白天说的话，就该知道我对你们没什么善意，最多就是在拿走你的家产之前，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罢了。”
　　“哈哈，庄某也活了一大把岁数了，人心虽说险恶，但多少也能看得出一些。”
　　方譬并没有接话，毕竟一个资助了白眼狼，直接连累自己全家老小，杀头的杀头发配的发配。
　　这样的的人说出这种的话，方譬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只能沉默不语。
　　看着方譬的无言以对，庄老太爷也没在意，只是继续说道：“方公子，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编写明史一书？”
　　不等回答，就直接自顾自的说道：“因为大明，才是我的国！”
　　“满清鞑子虽胜，但只要有心系我大明之人锲而不舍，迟早能回归正统，驱除鞑虏，还我汉人江山！”
　　“城池可以输，江山可以丢，但我们骨子里流的是什么样的血，绝不能忘！”
　　庄老太爷越说越激动，本来有些浑浊的双眼，在此刻居然有了惊人的亮光，随后黯淡。
　　“可惜老夫年事已高，又不通武略，只能舞文弄墨，让那些年轻人好好看看，我汉人的大明究竟是什么样。”
　　鹿鼎记里的庄老太爷有这么愤青吗？
　　虽然明史一书里，确实对明朝多有赞扬，就连年号，也延续了明朝，但对反清复明的一事没有这么坚定吧。
　　不知道是方譬来的世界有问题，还是这庄老太爷下线的太早，有很多事情没能做到，所以他真正的心思反倒不为人知。
　　不管什么原因，庄老太爷这些话，基本是对牛弹琴。
　　诚然，方譬讨厌那鼠尾辫，弄死康熙毁了清朝这事儿，基本是确定了。
　　但是反清复明这事儿，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
　　又不是打一个明军的旗号，就能让朱元璋、朱棣这些能成大事的皇帝死而复生，还不是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人登基为皇。
　　谁敢保证这样的人不是一个李自成式的人物？
　　进城之前，口号是为百姓谋福祉，进城之后，哪管什么贪官污吏和百姓的区别，还不是烧杀抢掠。
　　再者说，方譬现在哪有心情玩这些争霸天下的戏码，他本来就没打算当什么皇帝，更不可能闲的蛋疼去替别人打天下。
　　哪怕真的有一天，方譬已经彻底变了个人，完全不再控制自己，只遵从心底的欲望而行动。
　　那直接动手强抢岂不是更加直接，何必绕这么一大圈，还有着一堆的破规矩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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