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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庄秦欢向夏揭行了礼,又见李弘正对她的到来颇为感到意外,可始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夏揭正当少年,一见年龄相差无几的夏亭,立刻上前请教手中的诗词写的如何,要夏亭真心实意的评价。夏亭虽不爱理朝政,可诗词歌赋还是认真对待。

        庄秦欢说自己是个外行,只懂得带兵打仗,是个粗人。她不是不愿参与,只是觉得今天的主角该是黎怀,她也不是真的来和太子讨教什么。于是,在他们三人埋头争论一个字时,庄秦欢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两眼放空的望向远处的幽静竹林。

        落叶翩翩,风起乍寒,才发现秋天的凉意早已不只是在晨起的片刻时光。今天又是阴云密布,为那凉意又平添了一分阴霾。

        黎怀跟在常公公身后,把走过的路全都记在了心里。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藏书阁顶端的楼尖已经可以看见。

        “这是条近道,走的人虽多,可打扫的宫人却不上心,看看,那石头旁边一堆的杂草不给清除,真叫人看了不舒服。”常公公走在前面道。

        黎怀在侧后方,他听常公公说话,语气带着许多不耐烦,不想去理会他,只想好好观察四周。

        忽然,常公公捡起面前草坪处一只遗落已久的绣花鞋,大约是哪个宫女跑的急,掉了鞋子也没来得及捡起来。绣花鞋沾染上了雨水,经太阳一晒,粉鞋面发黄。雨水、暴晒,暴晒、雨水,如此反复,绣花鞋看着得有丢失了两年以上。他嫌弃看了看,随后扔掉,拿着手绢擦擦手指上的泥,“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的!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黎怀没明白他的意思,心想,这老公公事儿可真多,他只不过是负责带路的,闲言碎语一大堆,嫌弃这个又讨厌那个,像是把自个当主人似的。

        “太子爷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才任由他挑选住址。偏偏太子爷又喜欢安静的地方,这些年在东宫附近种了不少树木花草。现在可倒好,竟成了杂碎偷情的地方!哪天被杂家逮住,定要上告皇上,剥了他们的皮!”

        原来,那只遗落的绣花鞋的另外一层意思,是宫女和外人私情的佐证。

        常公公停下,嘴角一撇,眉毛上飞,恶狠狠道:“我说,你小子是哑巴还是聋子?杂家说了这么多,你小子一个屁也不放!”

        黎怀还是不语。

        常公公叹了口气,哼了声后道:“是杂家今天没看黄历,就不该出现在门口!就应该让五儿在那里当值。摊不上好事就罢了,朝里的大臣也没一个像你家统领一样!”

        黎怀终于开口,用着不屑的语气:“我家统领怎么得罪公公了?”

        常公公蚊子一样哼哼,道:“得罪杂家?小子,你可别套杂家的嘴,杂家要是说两句庄统领不好,哪还有命活?想给杂家设陷阱,没门!呸!”

        面具后的黎怀一脸的无语,他可没想那么多,就话论话罢了。

        “隔墙有耳,杂家不是傻子,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岁数了,什么破事、恶心事没遇见过!就是明顺皇帝在的时候,让人闻风丧胆的事如海一般多,杂家是有气,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得说,什么话不能说,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黎怀顿时觉得这个常公公是不是脑子不好,话语中既有埋怨,可又不去点破,明明忍不住想去吐槽庄秦欢,可又怕得罪她。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几百步远,常公公依旧是似埋怨非埋怨的说着。

        ……

        没过多久,藏书阁到了,常公公一路上嘴巴没有停下来过,说了那么多的话,顿时感觉口渴难耐,就说要去旁边的厢房去歇一歇。黎怀正求之不得,这样一来,他正好去做想做的事。

        常公公没走到厢房门口,就有几个懂事的小太监过来搀扶他,又是拿蒲扇扇风,又是端茶倒水,还给他捏腿捶背。常公公一脸享受,坐在摇椅倍感舒适。

        黎怀心里耻笑了下,而后拿着书单,告诉藏书阁里负责看守的宫人,所需兵书皆一一列上,只要按着寻找就是。

        接过书单的宫人看了一眼黎怀手里的令牌,道:“好说,都是藏书阁里的,前十本找起来不难。只不过,后十本分散的有些凌乱,恐怕需要一定的时间。不知庄统领是否着急需要?我好多叫几个人,他们都去前面乐善殿打扫去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藏书阁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几个人寻找,时间也能快些。”

        黎怀不接思索道:“不用。我家统领正在竹房和太子殿下、明王殿下谈诗论画,也不着急。烦劳公公仔细的找,别遗漏了或是找错了,那就不好了。”面具里浅笑出了声,“我家统领只求全、求新,其他的一概不在乎。”

        宫人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气,笑道:“那好吧。找书不是件难事,有几本只是没有立即归类在索引中,只能凭印象尽快的去找了。那这位将士,麻烦你到隔壁的厢房去等一等。有什么需要尽快开口。”

        黎怀见这宫人态度亲和,像是好说话的人,想着自己对有些宫里具体的位置不太清楚,手里拿的皇宫地图有些细节没有画上,就问道:“是这样,我奉统领之名,还要送一份礼物给宣太后,不知她的寝宫在何处,公公可知?”

        随后,宫人给黎怀指了指宣太后寝殿的方位,又言明哪些地方守卫多,哪些地方是绝对不能靠近的。

        黎怀感谢后,宫人转身进藏书阁去找书,他也一个身影如疾风,轻轻松松走到宣太后所住的嘉和殿。

        宣太后是明顺皇帝的第二个皇后,姓孟,名叫孟云宣。孟云宣不是夏狸的生母,夏狸的生母生下他后就死了。

        黎怀在墙头看着宣太后的嘉和殿守卫确实是比一般的地方要多,而且在无乱是出门还是进门,都要搜身。若是白天进去,只怕找不到他想见的人就被发现了。心知庄秦欢这次是诚心帮他,也不顾虑时间问题,黎怀就在墙头趴到了月上树梢,嘉和殿的宫灯纷纷亮起。他在墙头趴的三四个时辰,偶尔下去察看,发现守卫每个一个半时辰会有一次换班,在换班的期间,宫人进去就不再仔细的搜身。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黎怀打晕了一个要进门的太监,换上他的衣服,趁着守卫的换班时间,很顺利的就入了殿门。

        嘉和殿的各个房间都燃着蜡烛,唯有一个地方,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里面的摆设。宣太后就躺在床上。她做了一个梦中梦。在梦里大声呼叫殿外的宫婢。说来也是让人匪夷所思,梦里,守候宣太后的宫人几乎是呼口重气都能推门询问,偏偏梦中,一个宫人也瞧不见。

        她背后黏糊了一身的厄汗,慌乱之中,她低头左右看自己的双手,又掀起被褥,确定双腿双脚还在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想,梦究竟还是梦,梦里可以被砍去双臂,斩去双腿,醒来,还是身份显赫,谁人也不能夺走自己的一切。等额间的粗汗见了从窗户隙溜进来的夜风,消了一半时,她才注意四周不该有的沉寂。想来寻常,宫婢玉娘这时候定是站在身侧,贴心地送上一盏平心茶。再不济,玉娘也会站在帘外,小声问候。她披了件明顺皇帝初次与戎丹人打仗大捷后带来的那件羽衣。衣轻又保暖。

        她刚走到门边,惊觉门是虚掩着的。原本被噩梦揪着不放,沉静一点的心,突然又躁动了一下。她用两根手指碰触门边,刚一用力,“咚”一声。玉娘的头颅滚到了她的脚边,她的嘴巴碰到了羽衣镶嵌玉石最多的一处。宣太后双腿发抖,眼睛圆瞪,连尖叫都被滚来的玉娘头定在了那里。良久,跨过玉娘的尸体,她从寝殿一路跌撞到惠英殿。

        惠英殿原本是先帝宠妃赵氏的居所。赵氏死后,这里成了一间无人问津的旧殿。

        殿前的一棵寒梅开得正艳,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朵朵红梅上珠点着白雪,颇有风景。宣太后不知为什么,一瞬间就想起了明顺皇帝给还是她姐姐戴花时的画面。

        “阿妹,这朵桃花送给你。父亲上个月还来信说,等你见了我,要我劝劝你的性子。即便你不喜欢现在就嫁人,也好让这桃花给你允个缘分。”

        宣太后自语:“姐姐,你好天真。以为一朵桃花就把我这个亲妹妹打发了!”

        梅花勾起旧忆,也勾缠了几缕封尘许久的怨恨。她用力打花时,隐隐听见身后有女子发笑。回头一看,竟是前日发令打死的那位惹到她的宫婢。脚下一软,她跌坐在落红之上。

        宫婢越飘越近,宣太后双手乱挥,呼声救命,却不得一人来。

        以为梦醒时,又在梦里做梦,宫中大乱,宣太后殁的消息传出宫墙。梦中传言,有说宣太后生前恶事多为,半夜睡觉被仇鬼掐死在了自己床上;有说宣太后的贴身宫婢为了报杀子之仇,在宣太后的茶水里投了毒药;也有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跑进惠英殿,被白日刚修剪好的梅花枝给戳破了胸膛。总之,三个版本各有人信各有人疑。唯一深信不疑的是,京安那位曾经杀了自己亲姐姐又把尸体塑成菩萨像的悲慈宣太后,终于,暴毙了。

        人声纷纷嚷嚷,在她的头顶上旋转。

        “宣太后死了!”

        “宣太后死了!”

        忽然,她低头一看,自己似乎被人高高的立起来,可是怎么都动弹不得,再仔细往下看。就见她的姐姐,手上沾满了泥土,正阴险地仰头朝她笑着。她看见自己被塑成了泥像!

        “啊啊啊啊啊啊!!!”

        宫女小月在点蜡烛,听到呼喊,匆匆忙忙跑来,举着蜡烛问:“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昏黄的烛火一半映在宣太后的脸上,一半映在小月的脸上。

        宣太后擦了擦额间的汗,虚弱道:“做了个噩梦。你去把蜡烛都点上,屋里怎么这么暗。”

        小月举着蜡烛,欠身道:“是,太后。”

        然而,宣太后掀开被子,见小月还直愣愣地傻站在那里,心里登时恼火,“你怎么还不去?!”

        没人回答。

        宣太后没了耐心,起身又道:“别挡着!”

        可是,小月还是不回答。接着,因为屋里太暗,宣太后夺过小月手中的蜡烛,烛火刚晃动一下,小月的头就歪了一下。

        宣太后惊吓的后退,她忽然想起刚才的梦,梦里的场景给她心上的负担还没散去。她呼吸急促,抖着手去戳小月的胳膊,然后又凑近看,这一看更把她吓得蜡烛都扔了。小月的脖子被人割断,已经死了——

        宣太后瘫坐在地上,小月也倒了下去。

        小月的身后,是一张模糊的黑脸,月光透过窗户投在他的一只眼睛上,像极了来索命的无常鬼。

        “你、你、你、你是……”

        宣太后吓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那模糊的人影冷冷道:“孟云宣,看来这些年,你活得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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