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讨回公道（二）

周禄是梁帝身边的管事太监，地位比起旁的内监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亲自前去，可见事情要紧。

        毕竟跟在梁帝身边多年，周禄也知道这次不是小事，是以便十分利索地将谢珉和承安公主请了过来，且一路上也没露出什么口风，只说是让谢珉自己想想近来可曾犯了什么错事。

        谢珉这两日本就心虚，得了周禄的暗示立时便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已然十分惶恐。可他毕竟处在皇权争斗之中这么多年，这种时候也能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反倒是承安公主自幼养在深宫，没经历过什么事，此时已然被吓住了。

        两人跟着周禄疾步而来，恰好碰见了等在殿外的李飘然。

        李飘然看起来神色清爽，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谢珉虽然先前设计想要利用她，可实际上和她并不熟稔，倒是承安见着李飘然，心里不免有些愧疚：“飘然……”

        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此事尚无定论，她总不能先自己承认了，否则到时不光是她，谢珉，甚至是良妃都要受到牵连。

        况且，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在她答应谢珉和良妃的要求之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站在了端王和良妃的阵营，舍弃了李飘然。

        看着她一副内疚窘迫的模样，李飘然却极讽刺地笑了笑：“承安公主可别这么称呼，臣女受宠若惊。都说日久见人心，原来以前竟真是臣女不辨是非，还以为公主当我是知己，如今才知自己眼盲心盲，竟看不出公主有这般狠毒心肠。”

        论起阴阳怪气和嘲讽别人，李飘然着实是个中好手。这些年来也就只在宛言面前败过阵，旁人面前，她倒还真是没怎么输过。承安公主毕竟从小长在宫里，自然不知如何反驳，被她的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在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谢珉看不下去了：“李姑娘说话还需注意言辞，你不过是臣子之女，怎么敢在乾坤殿前如此无礼。如今事情尚无定论，你说这些不觉得为时尚早吗？”

        “是吗？”李飘然看着谢珉这张脸，心里只觉鄙夷，“端王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已经知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了？”这话说得谢珉和承安俱是一愣，又听她道，“若非当事之人，应该不会知道此事才对啊！端王口口声声说什么尚无定论，莫不是自己心虚，这才露了马脚？”

        说罢，她见谢珉想要反驳，忽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周禄：“总不会是周公公在乾坤殿当差，却随意将御前的事情透露出来，端王这才知道的吧？若真是如此……”

        周禄本想着他们不过是说上几句话倒也不打紧，却没想到眼看着这火就要引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心下警声大作，忙不迭道：“李姑娘哪里的话，咱家当差向来谨慎，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说罢，似乎是怕李飘然再口无遮拦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周禄又道：“几位快随我进去吧，陛下召见可不好误了时辰。”

        李飘然如今见着谢珉和承安公主只觉得恶心鄙夷，也不愿意同他们多说，道了句“有劳”，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乾坤殿内走去。

        身后，谢珉小声对承安公主嘱咐道：“承安，一会儿进去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一口咬定此事与你无关，一定要记住！”

        承安公主点点头，心下仍旧有些忐忑。他们两人紧走了几步，同李飘然一道入了乾坤殿。

        此时乾坤殿内的气氛比刚才在外面几人针锋相对时还要压抑，梁帝拿着折子一言不发，几个大臣们也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的样子，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那里，而谢珉和承安公主自一进门来，就一直否认灵安寺的事与他们有关。

        两相对峙，若是拿不出什么紧要的证据，那便又是一笔糊涂账了。

        此时谢珉心里镇定了许多，却难免还是有些忐忑，而李相却出奇冷静。他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可看起来却沉稳得很，眉目犀利，颇有一国之相的威严。

        “老三，你和承安都说与此事无关，可李相又一口咬定这件事是你主使，依你看要如何是好啊？”良久，梁帝终于开口，却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而是询问谢珉。

        “回，回父皇……”谢珉轻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沉住气道，“此事儿臣实在冤枉啊！那日在灵安寺，儿臣只是觉得有些头疼，这才寻了个厢房歇下，只是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已经……儿臣也不知那青楼女子为何会在那里，至于李姑娘一事，儿臣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避重就轻，只知道说那青楼女子之事，却将李飘然的事情推了个干净。梁帝闻言，照旧沉默不语，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倒是李相先开了口：“端王殿下这是何意，不妨说得清楚一点。”

        事已至此，李相心里跟明镜似的，谢珉这是要撇清关系，可是他既然敢将事情闹大，便不会让谢珉如此轻易地将自己从这件事里面择出来，他此番，便是要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谢珉见他话中隐隐带着不满，心里也乱得很。

        他本不愿与李相为难，甚至一开始还想借李飘然来拉拢李相。可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他好好的计划已经泡汤了，若是再不能打消李相对他的怀疑，那即便他能将此事撇个干净，只怕也不能再得到李相的助力，反而会多了个敌人，到时候不论结果如何，他离那一直想要的大梁帝位只会越来越远！

        他心里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念头，可想起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还是装作镇静道：“李相莫要着急，此事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好好查查。想来应是有人心存歹意，因此特地设计将本王与令千金一同带入局中，好借您的力量来为难本王啊！”

        他话音未落，李相轻嗤一声，转而问道：“那公主殿下也这样以为吗？”

        李相气势凌厉，承安公主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害怕：“此事，本公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日，我与…李姑娘一同去灵安寺，中途觉得有些乏累，于是便想要李姑娘陪我一起去后院的厢房中休息片刻，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一进那厢房我就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单独在一间厢房里，等到丫头来寻，我才知道李姑娘她……”

        她顿了顿，“其实，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非要去休息，而是让那些侍卫一直跟着，也不会有现在这桩意外了。”

        “意外？”李飘然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冷极了。说起来，她认识承安公主的时间也不短了，却没想到这次会差点栽到这个她“好朋友”的手里。

        “那日若不是公主引开我身边的侍卫，将我引到厢房，端王的计划要如何成行？整个计划中，你的作用可是至关重要啊！现在几句话就将自己撇个干净，难不成是我要搭上自己的清誉平白无故来污蔑你们吗！”

        李飘然说着情绪已经有些激动，在当下这个场合的确有些不和身份。可是李相却没有出言劝阻，梁帝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状，承安公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反驳：“这一切只是巧合，如今并没有实际的证据。本公主以为还是要查清楚才好，胜过如今毫无证据的攀扯。”

        谢珉也适时说道：“是啊，此事还有诸多疑点，不妨交由公正司查明。”

        公正司是朝廷独立于刑狱之外的审查机构，以凌厉手段出名，都说只要进了公正司，就没有他们问不出来的话，自此机构开设一来，还没有一个人能将公正司三十六道刑罚试完还吐不出话来的。至于查案，虽不是他们的强项，可办起差事来也从不会马虎。

        谢珉敢提公正司，这倒让人意外。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今日在场之人身份尊贵，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由公正司审问呢！到时候不过是让他们先将案子查着罢了。

        “既如此，”梁帝此时方开口，“如今证据不足，那便由他们去查吧，此事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你们一个是朕的左膀右臂，一个是朕的儿子，这件事必然要有个交代的。”

        梁帝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

        谢珉和承安公主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是他的骨肉，是皇家血脉，他怎么会严加惩处。可李相权倾朝野，他也不能不忌惮，更何况如今朝中的几位重臣都在此，为了一桩私事，多少也弄得有些难看了。

        是以，他只能先将此事压下去，之后再慢慢调查。那时候，就算真的查出来这件事与他的儿女有关，那么他也有办法将此事圆满解决。

        可李相却并不认同这个结果。

        他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似乎早已经料到梁帝会维护谢珉和承安公主，却又为他的确这么做了而感到失望。

        他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声音更加沉重：“端王殿下和公主要的物证在此，请陛下过目。”

        他没有一开始就将这份更为精细的证据呈上，是因为也不愿将事情闹大，若端王和承安公主肯承认，且愿意接受惩罚，那他也不会穷追不舍。可如今，显然他们没有承认的意思，梁帝也一味护短，所以李相也只能将自己调查出来的证据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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