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苟宰相

约莫再过半个时辰才开的集市口，圈了好些人。不同于以往，这多数人脸上带着笑，凑在一起三两成群，说着逗趣儿的话，话里时有提到“烧饼”、“柳娘子”、“活菩萨”，“甜”。

        引得一旁消息不灵通的好奇不已，凑上前询问，不一会儿便聊在一块。

        李大娘包袱款款，今儿个是去乖乖明月那儿上工的第一日。李大强背着个大包裹站在一侧，见他娘跟一旁的老头聊得火热，神色复杂。

        这要是给爹看见咋办，娘不会再给咱找个野爹吧。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李大强犹豫再三后凑上前，见他娘一个眼神过来，条件反射地缩着身子，颇有些唯唯诺诺：“娘，聊啥呢？”

        说完眼瞅着那小老头，目光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心中估算着能有几分。

        “去去去，一边去。”

        李大娘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这倒霉儿子，都是当爹的人了，五大三粗说个话跟小媳妇似的，碍眼的很。

        李大强心中悲凉无人知，都说大儿子小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娘咋还嫌弃命根子呢。

        这头的柳明月在厨房忙活着，因时有食客提起这饼子极好，却没口茶水配着，噎得不行，于是今日上了新品茶饮。

        昨日这几棵果树开花结了果，桃树、枣树、梨树、橘树上挂满了果实，今一早便给了小星云根长枝，使唤他打果子去。

        小星云极为聪明，见门口晃荡来溜达去的捕快们，揪了一个幸运鹅，给了小捕快两个梨子雇他帮忙，说是打满了四筐便再结给他三个。

        小捕快一听哪能不同意，虽是上职期间不得偷懒，发现了便得扣月钱，可他早就跟捕头商量好了，但凡在柳娘子家得了好吃的，回头孝敬上去两个就不追究。

        也不怪他馋，自打昨日尝了枣子后，那群八百年没吃过枣子似得同僚们，将枣子摘了个干净。那墙外的枣树已经一点红都不露了，虽是绿意盎然，美则美矣，却不是衙门众人满心期盼的，巴不得一夜之间再挂满枝头才好。

        柳明月手拿着精巧的小刀，片刻间便将梨子去了皮，露出雪白清透的果肉来。再是刀尖一挑，去了核。

        接着将梨肉放入大锅中熬煮，随即加入剔透的冰糖，搅和搅和，大抵慢炖一刻的功夫，便能出锅了。

        而后放置在前些日子农场刷新出的保温桶里，旁人肉眼见去只当是个普通原木桶，柳明月眼里却是个宽四十长四十的铁皮桶，内胆是永久保温的特殊材质。

        这京城于北方，北方春日柳絮飘飞，再者昼夜温差大，乍暖还寒，且多风干燥，是极易上火咳嗽的月份。

        所幸做了冰糖雪梨汁，正好给大伙儿下下火，止止咳，再者食材都是农场出品，剔除了普通梨子的坏处，只具有清热止咳、生津养胃的功效，肠胃虚弱的人也能喝。

        柳明月拿着长勺搅和着锅里的雪梨，听着外头吵闹，只听见小星云叽叽喳喳说着“不许偷吃！”，与小捕快理直气壮地回复着“我这是预支报酬！”。

        不经抿嘴一笑，余光撇见窗沿上那人送于的盆栽，微微出神。

        这会儿他大抵是已入宫了吧。

        ——

        本三日一次的早朝，今儿个却连着开了两天。上朝是件极耗体力的事，够了品级的官员大臣可驾车停至午门，这品级不够的更是只能停至皇城口，除宫中贵人外，都得徒步前往。

        午门至金銮殿便需走上个两刻钟，那更别提遥遥的皇城口了。

        朝中位高的大臣基本都上了年纪，更别提那些个一品大臣了，除了林清淮这个刺头外，通是年过半百的人物。

        老大人们往日里走得慢悠悠，皇上怪罪便倚老卖老，哭诉自个儿年迈至此，不得皇上垂怜，实在有愧朝廷，只好辞官还乡，气得皇上直骂是一群“滚刀肉”。

        这会儿的“滚刀肉”们倒是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不提本就老当益壮的武将们，那平日里弱不受风的文臣，怎得也脚下安了火轮子似得，就这不足一瞬的功夫，都越了三个年轻武将。

        某昨日才得晋封，今日第一次上早朝的新官员元气满满，早早便出了门，驾车至皇城口，徒步许久，这会儿到了金銮殿前。

        他见眼前风风火火，一把年纪还如此积极，在一线上事必躬亲、为国为民的老大臣们，一时感动地眼含热泪，肃然起敬，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个如老大臣一般的人物。

        此时的金銮殿上，皇上还未到。

        威武大将军摸了摸络腮胡子，也顾不上文武不和，凑近了些，与一旁的苟宰相搭话：“老东西，你说这事儿真不真？这失甜症真被个农女解决了？”

        苟宰相一下黑了脸，狠狠瞪了眼这没文化的野蛮莽夫，仰着头重重“哼”了声，鼻孔出气，气得唇边的山羊胡子都成了“八”字中分。

        武将就是不通教化！竟如此无礼！

        “将军真是无礼，金銮殿上怎可如此不雅？是真是假皆等林太傅回来，便能分晓。将军有功夫在这说闲话，怎得不回家多看几本书？”

        软刀子的话话里话外刺他没文化，这哪儿能忍，能忍他就不是堂堂威武大将军！想当初能受封这“威武”二字，可有好一段精彩的典故。

        当年那齐国小儿屡屡来犯，陛下派他前去前线，本想着打仗就打仗，能带兵能御敌便成，干就完事儿了。

        结果打了一月后，那齐国敌将竟给他传了封信，文绉绉地，看也看不懂，还得他拿着词典逐字逐句翻译，愣是琢磨了一宿。

        本以为是甚战书，他兴致昂扬地不要识字的文人翻译，自个儿享受接受挑战的乐趣，结果竟是封降书！

        气得他当即率了大军，直冲齐国首都，将那齐国皇帝砍了头，提溜回去给陛下下酒！

        至于为什么先杀狗皇帝，那谁教这狗皇帝竟派了个窝怂与他对仗呢。

        这会儿的威武大将军当即竖起眉呛声：“老子哪无礼？不然叫你啥？狗东西？”

        “！！！”

        这没文化没礼仪，不堪教化的野蛮莽夫！

        苟宰相这辈子最讨厌有人拿他的姓说事儿，气得脸红脖子粗，也顾不得礼仪了，撸起袖子就要给这人两下。

        突得尖细地嗓音嘹亮。

        “皇上到！”

        苟宰相与威武将军狠狠对视一眼，同时“哼”了声拂袖而去，回到自己的位置，跪下请礼。

        “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端坐于朝堂上，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明黄的龙袍上绣着金线勾勒的九爪神龙，金冠束起的发下是张中年俊逸的脸。看得出来，虽是上了年纪，年轻时定是个风流人物。

        “众爱卿平身。”

        见朝中大臣们起身后，云澜帝摩挲着手下龙椅，目光在最前头的两位朝中重臣上扫了眼，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明明方才便听了过程，偏生还很是恶趣味询问道：“两位爱卿这是怎么了？”

        威武将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苟宰相，一副，你有本事就告老子的状，看看是谁更丢人的样子。

        苟宰相与这厮共事多年，当即便领悟了这厮的意思，霎时脸上五彩缤纷，白了又红，红了又绿，绿了又黑。只得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回道：“启禀陛下。”

        苟宰相顿了顿，咬牙切齿地从后槽牙中磨出一句话来：“无事发生。”

        “哦？”

        云澜帝一挑眉，看看忍气吞声的苟宰相，再看看冲他挤眉弄眼的威武将军，抽了抽嘴角。

        这老贼真是无赖。

        随即瞪了这厮一眼，没想到这厮竟还回了他个“明白”的眼神，上前了一步，低头。

        “陛下，臣有本启奏！”

        说完了还偷偷抬头，很是聪明地冲他抛了个小眼神，笑出一口牙。

        云澜帝只觉脑瓜子嗡嗡，额角突突得跳，蹦出个“”来。

        这憨货真是无话可说。

        “准。”

        “陛下，前日京城脚下知县上奏，称有一女子治好了数百名百姓的失甜症！”

        威武将军老当益壮，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地声音就像颗炸弹，猛得丢于朝廷之上，炸得一众官员人仰马翻。

        此时的小官员们震惊的忘了规矩，乱成一窝蜂，而昨日便得知消息的各朝廷重臣此时却老神在在。

        见小年轻们这点子事儿便乱了阵脚，还颇为鄙夷。全然忘了昨日大惊失色、喜极而泣，更有甚者当即哭晕在宫中的是谁了。

        昨日哭晕的某苟宰相这会儿端着架子，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该查明真相，如若属于，乃是千秋万代的功德。”

        “据臣所知，该女子原是蜀地生人，大荒年间逃荒至京，后被会稽村所收留。”

        “其在山中发现名为“甘蔗”的神物，后苦心研究，与月余前于神物中提炼一种名曰“蔗糖”的神药，此药便是这失甜症的良药！”

        苟宰相顿了顿，回忆起收到的情报，神色颤动，眼底微润，哽咽道。

        “该女子父兄战死，母亲逃荒途中病逝。后因感念陛下赐下烈士补贴银的大恩大德，于集市开了家烧饼店，散尽家财倒贴将神物卖于百姓，百姓知她心善，称其为“活菩萨”，无人不说一句好。后其又主动提出将方子交于朝廷。”

        说到这儿，苟宰相红了眼，抖着声音却铿锵有力：“她说。”

        “家父兄长一生报国，小女子虽是女儿身，却也希望能为国尽力。”

        “只愿百姓免于病苦，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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