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转世后的你

　　云澜山内，竹青坐在化神池边发呆。他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清河怕他身体吃不消，强行敲晕后才让他勉强合眼了几个小时。

　　竹青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可他知道已经什么都变了。他的短剑翠痕藏进身体里再也无法召唤出来，自己与月之的感应变强，虽然现在他能行动如常，可一旦玉白剑落入他人之手，自己也将如同被人抓住命脉般委身他人。

　　这就是剑灵，失去自己的意志，绝对效忠于主人。当剑灵开始不臣服，剑的主人想要摧毁他也是易如反掌。

　　“你还好吗？”墨皓坐到竹青身边，竹青这几天的颓废他都看在眼里，他也曾经失去过爱人，竹青的心情他能够了解。更何况现在不仅是月之能不能救活的问题，就连自己都化身剑灵被牵绊住了。

　　竹青摇头，他现在情况很糟，不想花心思去应付墨皓。

　　墨皓也知趣的不再多话，默默坐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凝望化神池平静如镜的水面。关于竹青过去的事情墨皓一直没有去探究过，可竹青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为一个女人牵绊住自己，他们的缘分肯定不止刚相遇这么简单。

　　其实墨皓也有好奇心，但现在明显不是多问的时候。

　　“其实我和月之认识很久了。”

　　竹青长久的沉默后，突然开口说道。墨皓心里一惊，可很快反应过来竹青有读心的能力。

　　“我很乐意听。”墨皓笑了一下，他自从和存星待在一起，已经变得开朗了许多。

　　竹青叹口气，目光投向远方。远处有群鸟飞过生生不息，这座森林已经在慢慢复苏，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随着每一次春天的到来被掩埋。花不记得树也不记得，记得的只有还长久活着的自己罢了。

　　“我们第一次遇见就在这座山里——”竹青抬头看向四周，四周树木茂盛能遮挡住绝大部分阳光，“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年少轻狂就喜欢到处与人斗法，下手也是没轻没重的，连附近有住户都不知道。”

　　墨皓不说话，摆出洗耳恭听的驾驶。

　　“我都不记得当时是和谁非要争出一个高下了。我把毒雾散在整个树林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酿成大错。”

　　“他们是一家四口，父母和幼弟都死了，只剩一个她。”竹青叹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满目还都是自责，“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眼睛也瞎了，是我毁了她原本的生活。”

　　“后来呢？”墨皓问。

　　“后来我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你知道的，那个时候盲人生活很不方便，她又住在山里。我跟了她好多年，我只是想赎罪，却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另一桩罪孽。”

　　“我猜是日久生情。”

　　竹青点头，嘴边划过一丝苦笑：“她暗示她已经年岁渐长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必须承担什么了。但那时正是除妖师鼎盛的时候，他们杀了我不少兄弟，我必须得为兄弟们报仇。”

　　“我答应她回来就与她成亲，却没想到她没等到那天。”

　　“应该是失足落水吧，我回来后整个院子都臭了。她泡在井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尸身腐烂大半，整个人都肿胀成看不出原貌的模样。”

　　墨皓皱眉，他见过尸体在水里腐烂的样字，那种毫无生命尊严的形象使他每每想起都胸中作呕。

　　“我把她安葬之后就一直游荡于人间，浑浑噩噩只想着自己罪孽深重。我在她身体里种过灵识，所以等她的魂魄再次重返人间时，我就到了她身边。”

　　竹青突然笑了一下：“我爱上她是这一世的事情，她古灵精怪又活泼可爱，和现在的月之不太像。虽然有时候闹腾了点也不讲理，可确实给我一直暗淡的生活带来了希望。”

　　“和现在的月之不一样……”墨皓愣了一下。

　　“是，完全不一样，她三世的性格都不一样。第一世唯唯诺诺，第二世过于活泼，第三世沉稳明理，办事也周全妥当。”竹青的神色有些恍惚，“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不是我种下灵识，她们三个本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和现在的月之认识应该没多久。”-

　　竹青点头。

　　“那么，你真的爱这一世的月之吗？还是仅仅是因为她的前世。你自己也知道她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墨皓突然认真起来，他以前一直会回避看竹青，因为竹青的读心天赋十分强大，可这一次他直视着竹青的眼睛。

　　竹青不说话。

　　墨皓继续道：“也许对于你来说，月之只是一个转世而已，以后会有无数个月之，她们名字一样，可你却总透过她们看见真正被你放在心上的人。但你是否想过对现在的月之是否公平，从前和未来我都不认识，但现在的月之是我的朋友。”

　　“我……”

　　墨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话说完：“月之只是月之，她是一个全新的人，没有前尘往事的记忆也没有对于后世的预知。她喜欢的也只是你，是一个她认为安全只属于她的竹青。但在你看来，你接近她是为了前一世的感情，未来你也将会属于无数个月之。”

　　竹青深吸一口气，墨皓摊手表示自己说完了：“当然感情的事情只有自己清楚，还是得看你，但我无条件站在现在这个月之身边。”

　　“其实我也曾经犹豫过……”竹青神色复杂，“接触第二世的月之是为了前世赎罪，来认识现在的月之也是为了续前尘的缘。我一开始就发现了她们完全不一样，可总想着再等等。”

　　“所以你的决定呢？”

　　“没什么决定，事情太多了一桩接一桩，月之是个好女孩儿我承认我有些心动，但决定救她不只是因为喜欢她现在，更因为我不能第三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墨皓看着竹青，他那双金色的瞳孔变得黯淡，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法力损耗过大。哀大莫于心死，感情的事情纠缠不清，月之现在又生死未卜，他肩上承受得真的很多。

　　墨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竹青，看了一眼存星和钟夷所在的木屋，里面月之还在死亡边界挣扎，要心疼的人有点多，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谁更惨。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他们起码还有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自己的夭儿已经真的不在了。

　　一时间二人对坐无话，只能看着化身池水各自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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