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必须知道的事

回宿舍休整一阵后，许文约陆离出门吃饭。因为上午走了太多路，外加昨夜毕竟睡得晚，此时后劲上头，陆离只觉一阵睡意，于是推了邀约，上床补眠。

        一觉睡的昏天黑地，醒来时，却发现时间才刚过晚间七点。微信上跳出一条消息，来自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

        宋荷：“陆离，你晚上……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时间在二十分钟前。

        想到晚上也没什么事，陆离便回复了好。

        对方也回得很快：“那我们七点二十，校门口咖啡馆见？”

        “好。”

        陆离回复之后，从床上下来，走到镜子前梳头发。

        镜中映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眼下有程度不深的青黑，金发睡的乱七八糟，像鸡窝般团在头上。即使五官轮廓看起来仍旧清秀，却还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他拿起池边的刮胡刀，将下巴上冒出的青茬剃去，稍微梳了梳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又洗了把脸，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

        在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条半永久的银色十字架项链，垂在向外凸出的锁骨间，已被体温捂得温热。

        这项链是他哥陆延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陆延是不折不扣的基督教徒，但另一面，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弟控。在陆家，除了陆离他爸不怎么待见陆离外，另外两人对年纪小的陆家老幺都有点溺爱的味道。其一是因为陆离从小运气不好，怪招人疼的；另一点，则是陆离小时候长得像个小姑娘，说话也讨巧，古灵精怪。

        众所周知，在基督教中，同性恋是一种罪孽。从初中那会儿，陆离就隐约觉得自己性取向不太对劲，心生好感的对象不是女孩子，却是同性。

        他跟他哥藏不住事儿，就问了。

        经历了痛苦而漫长的青春期性教育，在他哥语重心长喋喋不休的掰直尝试后，陆离最终成功地彻底弯了。

        弯了就弯了吧，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

        在网上搜索过一大堆同性恋相关知识，看了一大堆同性恋悲剧新闻后，陆延最后抬起头，叹了口气，跟陆离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他哥的妥协，让陆离最终放下心防，决定更加坦率地做自己。

        既然天性难以改变，那就顺其自然。

        -

        整理清爽后，陆离穿上一件灰色帆布夹克，在脑袋上反扣了一顶浅色鸭舌帽出门。

        他的金发染了有一段时间，发顶已经长出新生的黑发，夹杂在一头璨金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离咖啡馆还有一段距离时，陆离就远远看见了宋荷。

        她今天似乎没做打扮，随便套了件黑色卫衣就出门，脸上架着黑框眼镜，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傍晚的咖啡馆人来人往，g大学生也有很多喜欢来咖啡馆泡着自习。咖啡馆内布置着木制桌椅，天花板与墙壁都采用了美式复古的砖墙贴，一进门时，就能嗅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环境舒适悠闲，人群熙攘，倒显得孤身一人坐着的宋荷更加寂寞。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垂眼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陆离想了想，对着前台说：“来一份抹茶蛋糕。”

        他记得宋荷喜欢甜食，尤其喜欢抹茶。

        蛋糕做好后，陆离端着盘子走到宋荷那桌，轻轻将盘子放在她面前。

        “请你。”陆离笑着说。

        宋荷愣了愣，抬起眼。陆离这才发现，她的双眼竟泛着红，眼中盈满了泪光。

        陆离的家里没有女孩，又是老幺，真的对女生哭很没有办法，也不太会安慰人。只好颇笨拙地把叉子递到对方手边，开口。

        “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陆离收回手，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女孩，“别哭啦……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

        “谢谢……”宋荷见到蛋糕，下意识地微笑，谁知陆离接了一

        句极温柔的话，让她心中不禁又是一软，眸中蓄着的泪水又一次扑簌簌往下掉。

        最近两次见到宋荷，都是在她哭的极为狼狈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哭成个黛玉了。

        好在宋荷不姓林，摸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迅速收拾好了感情。

        “我约你来……是想跟你说个事。这事虽然不重要，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宋荷说。

        陆离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那段监控视频，是我堂哥找出来的。”宋荷看着他。

        “……”这是陆离没想到的事，他不禁问，“为什么是他？”不该是赛事主办方吗？

        宋荷继续道：“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昨天是施璇姐的生日，在施家大宅办了个聚会。在聚会上，她告诉我，初赛的时候，赵喆云……”讲到这个名字时，她明显顿住，随后咬牙切齿般地又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初赛的时候，赵喆云曾经试图借我堂哥的关系，和施璇姐套近乎。他当时跟我说，只是拜托施璇姐帮他看一看文章。但是，施璇姐却说，看赵喆云的架势，是想从她那儿混关系，得个高分。”

        “施璇姐是s市总监督，没有打分的权利，也向来不喜欢这种套关系的事，就象征性地翻了翻赵喆云的稿子，然后把他打发走了。但在翻阅稿子的过程，她发现在赵喆云的稿子下方，有另一份稿件，标题很有趣。她粗粗瞥了两眼，觉得有意思，就趁赵喆云不注意时，悄悄拍下了那份稿件。”

        “那份稿子……”陆离念着。

        “是你的。”宋荷肯定道，“所以，初赛结果出来后，施璇姐发现获奖者里居然没有你，十分怀疑阅卷组的眼光。结果在阅卷组一问，发现根本没有你的卷子。她越想越觉得离谱，让人把两个办公室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那张稿子。施璇姐挺郁闷，就跟堂哥抱怨了这件事。”

        宋荷停了停，看了眼窗外天色，继续道：“堂哥听了，就说，他来帮忙查查监控。”

        “办公室的监控就那么几个，但阅卷也有好几天。按理说，那里的监控不能随意调取，需要获得上级领导的批示才能使用，但是堂哥没管那么多，直接黑进安保系统查监控。听施璇姐说，堂哥查了将近一晚上，才终于在三天前的监控里找到了赵喆云的这一段。”

        “施璇姐之前也说，实在查不到就别查了，但堂哥不知为什么特别执着，一定要全部查一遍才甘心。”

        “所以，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至少可能要跟堂哥说一声谢谢？”宋荷一边说，声音却渐弱了，“我知道，之前因为我，你对堂哥可能有点成见。不过，我觉得，在这件事上，还是……算了，我只是传达一下事实，具体怎么做，都看你自己啦。”

        “我会的。”陆离点头。

        “而且……之前初赛的时候，校园论坛上不是有人发关于你的匿名黑帖吗，”宋荷用小叉子一下下戳着蛋糕，“平息这件事的……貌似也是堂哥噢。”

        “通过这两件事，我大概能感觉到一件事，”宋荷停下手中动作，定定地看着陆离，“我感觉，堂哥喜欢你。”

        从宋荷口中听到这句话，和从柳满清或许文口中听到，是截然不同的事。

        她是施若光的堂妹，即使不算亲，但也比他们这些同学更加了解施若光本人。

        陆离感觉自己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那种奇异的热流再次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做了，为什么又不告诉自己？

        突然以这种方式明白，除了转运，对方还在用这种背后的方式帮了自己很多。这一下，他又欠了施若光多少份人情……宿醉那回算一次，姑且能用平常帮他带饭来还情，可这些暗中的帮助，他又该怎样才能还到两清？

        陆离不傻，施若光的这些作为，已经远非普通朋友之间互相帮助的程度。那份心意就明晃晃地挂在那里，热忱又真挚，而选择将它弃置不顾的，只有自己

        。

        为什么要逃呢？为什么要躲呢？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相信一回呢？

        明明没有所谓的“前任创伤经历”，可陆离就是不敢轻易踏入这样的亲密关系。

        像施若光这样的人，原本就不该和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交集才对。他如明珠，该耀眼夺目地独自发光，和如自己一般更愿听风而行的人来说，走的从来不是一条道。

        可是，真的能说自己不喜欢吗？

        他想起那个晚上，在那间昏暗逼仄的卧室里，青年望向他的那双眼中，如星辰般熠熠闪光，每一寸都写着希冀与爱意。

        做不到。

        他做不到拒绝，永远没法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说谎。

        “……我知道了。”陆离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给出了宋荷答复。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陆离抬起头，“说完了我，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来谈谈你了呢？黛玉小姐？”

        一声“黛玉小姐”，让宋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我啊……”宋荷看起来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些，开口。

        “我和赵喆云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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