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理想

陆离原以为林静夜才是最会讨长辈欢心的性格，没想到杨远更甚，完全就是那种“靠谱的成年男性”的模样。

        杨远在帝都呆的久，边爬长城，边给他们讲述和长城相关的历史逸闻。他虽然长相看似成熟古板，谈吐却风趣幽默，让人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

        一通长城逛下来，陆母再次感觉三观被刷新了。

        怎么这几个优秀的小伙子都搞同性恋去了？

        “幸存者偏差嘛，”听到陆母的疑问，林静夜弯着眼道，“谢谢阿姨夸奖。”

        一通话语，把陆母哄得眉开眼笑。陆离也难得见到自己母亲这么开心，悄悄向林静夜道了谢，并问怎么做才能报道他。趁杨远带着陆母走在前面时，林静夜悄悄向他招手，待陆离靠过来时，一把将他肩头揽过来，嘴唇贴在离他耳际极近的地方，轻飘飘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陆离被他耳边那口气一吹，半边肩膀都麻了，条件反射地推开对方往后退了三步。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对面笑眼弯弯的长发青年，无奈道：“你正经点行不行。”

        “没办法，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林静夜笑眯眯的，“李敬没跟你说吗？要我改，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委屈你习惯一下咯？”

        陆离：“……”

        -

        时间飞逝。陆离和母亲逛完长城后，杨远与林静夜又带着他俩去尝了尝正宗的帝都菜。有了模板在前，陆母边和他们聊天，边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杨远的口吻比林静夜更成熟，长相也是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比林静夜显得靠谱不少。

        “祝你……一切都好。”临走时，陆离从林静夜身侧走过，拍了拍他的肩，“下次来s市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成啊。”林静夜挑了挑眉，低声道，“到时候，可别忘了把你男朋友带过来。”

        陆离笑了两声：“会的。”

        -

        与他们分道扬镳后，陆离打了一辆车，和母亲一起去帝都著名的夜市逛了逛。夜市建在一个历史文化景点外，布置得颇有古意，也是由老街遗址改建成的商业街。老石板路，木头门，门前吊着有些褶皱的红纸灯笼，夜晚游人如织，也有许多年轻小姑娘特意来拍照，穿着靓丽，沿着夜晚桥边边走边拍。

        陆离便再次拿出相机，又做起了母亲的专属模特。拍到最后，陆母总觉得还缺点儿什么，便从儿子手中要来相机，拜托路人帮忙，给他们母子俩共拍合照。

        “这样才圆满嘛。”母亲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离心下一软，也以微笑相回。

        -

        访谈节目的录制在第三天。

        这两天，陆离每晚都会跟施若光通个电话。热恋期的小情侣被强行分开，郁闷的感觉多少有点难熬。陆离因为日程忙碌，相对还好，就是苦了每天闷在学校的码农小施，只能在电话里可劲儿撩拨两下，以解心头烦闷。

        上台录制前，虽然已经看过两三遍流程，也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可当陆离从后台稍微往外看了两眼，看到了座无席缺的观众席时，还是有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不禁摸过手机，看了眼施若光的日程表，算定对方现在没课后，拨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嘟……”

        忙音持续了很长时间，却到最后也无人接通。在之前的通话中，施若光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难道是因为有事而开了静音？

        陆离心下猜测。此时前台的导演开始喊人，告诉他们，录制即将开始。原本想再发微信确认一下对方情况，此时也来不及。陆离只好放下手机，听着后台的安排往台上走。

        但他一边走，一边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好像遗漏了什么事似的。

        -

        聚光灯聚焦之处，即是舞台所在之处。

        这档名为“智无不言”的脱口秀节目，由当下人气极高的喜剧相声演员担任主持，共有三位常驻访谈嘉宾，另外，每期都会请不同的特邀嘉宾出场。今天这一期的嘉宾，就是刚刚露出水面的“银蝉杯”获奖选手。

        在三位常驻嘉宾中，有一位嘉宾十分犀利，有“铁嘴毒舌”之称，尤其擅长针对受访嘉宾的个人情况提出问题，而且基本一问就能把节目送上热搜。像今天这种情况，面对三个素人，他多少会收敛一点。

        但对于赛前就在网络上被热议的陆离，他可一点没有要轻松放过对方的意思。

        刚一上台，简单介绍过自己后，毒舌嘉宾就对陆离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才华和颜值，你觉得哪个更能让人成功？”

        在上节目之前，陆离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参考往期问题，他估摸着对方肯定会问他的文学理念，或是文学经历，又或是最近在他身上引起热议的同性话题。谁知这位毒舌嘉宾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问，就问了个刁钻至极的问题。按照“智无不言”的收视率和关注度，只要陆离回答得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在网上成为众矢之的地话题对象。

        陆离不傻，可他也从没有过隐藏真实想法的经验。横竖节目想找话题，而就算被议论，陆离也仍觉得，与其建立一个讨好他人的违心人设，不如做自己来的更坦荡。思及此，陆离直接开口。

        “成功太难啦。假设把我今天走上舞台这件事当作一种成功，那么肯定是才华更加成功。但如果根据最近网上的热议，那恐怕是……颜值更加分了。”

        一句话说完，陆离笑了笑，放下话筒重新落座。

        为了营造轻松氛围，所有嘉宾都坐在颜色不同的单人沙发上。陆离坐的那张是蓝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再被聚光灯一照，优越的五官好似在拍硬照。

        素来犀利的毒舌嘉宾微微一愣：往日，所有被cue到敏感话题的嘉宾，无不是努力顾左右而言他。谁知今天这个金色长发的青年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难而上，毫不避讳，直接用自嘲的语气巧妙化解了可能的一边倒问题。

        有点东西。

        毒舌嘉宾微微眯眼，来了兴致，眼珠一转，又问：“那就是说……才华是决定项，而颜值是加分项咯？那对于有些光靠颜值就能取胜的人来说，这句话可是一种赤裸裸的打脸呢。”

        “青春终将老去。没人可以一直young  and  beautiful，你说呢？”陆离笑着回答。

        …………

        节目的访谈又持续了一阵。除了毒舌男外，还有一个性格温和、如调和剂一般的嘉宾，在她的带领下，话题又很快转向了另外两位选手身上。整场访谈从此终于开始走向正轨，聊起了选手的个人经历，聊起了文学那点风花雪月，也聊起了年轻人心中的“梦想”。

        在被问到梦想的时候，先前算是健谈的凌肖忽然沉默了两秒，苍蓝色长发垂在脸颊两侧。她垂着头，轻轻晃了两下话筒，才抬头开口：“我的理想，是赚钱。”

        “很切实际，”主持人非常理解地点头，“在这个时代，大家的理想总是和搞钱离不开关系。毕竟，虽然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是没钱却几乎不能解决问题。”

        虽然凌肖说出了很多年轻人的心声，但这显然和上节目前银蝉杯官方给出的指示不同。前天晚上，在酒店里，赛事组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一定要往风花雪月上扯一扯，目的是为了节目效果，同时也是为了银蝉杯的传承做宣传。没想到访谈刚过半个小时，凌肖就直接把先前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陆离的视角，可以看见，台下阴影处有个男人已经急的团团转了，正是前夜的官方工作人员。

        “没钱哪来风花雪月？没钱怎么谈理想？”凌肖握着话筒，双眼望向镜头，眼神却像是不知在看着哪个远方出神。

        “我穷怕了。”她说，“假如我没能拿到冠军，没能把文学与经济来源绑上，那我这辈子会坚持多久文学……就是个未知数了。”

        “我的父母都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念书少，在他们眼里，能在城市接受教育的我，就该努力读书找份赚钱多的好工作。老师，医生，公务员，都是他们心中的铁饭碗，也是他们最希望我去做的工作。”

        “可我数学不好，理科也不算好，只有语文出奇的好，高中原本想念文科。可父母认为读文科找不到好工作，就硬让我去学理科。学就学呗，学有机化学，动量定理，有丝分裂。我真的有努力在学，甚至一度想割舍下写作，可是我还是没考上一个他们眼中的理想学校。”

        “‘要是有钱，就不用逼着你去读书了。’我妈曾对我说过这句话，不止一次。她知道我喜欢画画，喜欢音乐，喜欢写作，且有天分。可艺术多烧钱呐？搞艺术又有几个人能赚钱？所以，我的一切挣扎都被否决了，最终还是不得不走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道路。”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银蝉杯。”凌肖握着话筒，声音真挚，“如果没能参赛，没有获奖，那我的余生，很可能又是另一种命运。但因为有它的存在，我，一个家境很一般的青年，有了用文学寻找出路的机会，有了可以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追寻理想国的动力。我想，我并不是一个人，这世上，一定还有许多青年和我一样，想用文字从生活的囚牢里挣脱出去，去寻找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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