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忆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猛的一把推开她，小宛歌没站稳后退了几步，一只脚竟踏到崖边，半边身子悬在崖外，整个人滑了下去！

        “云宛歌！”

        男孩惨烈的这一声把一旁的云宛歌喊回到现实里。只见男孩用力扯着黑衣人的衣袖。

        “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我跟你们走，我再也不跑了，我真的不跑了!求你了！救救她啊！！”

        他跪在地上，用力的哀求着，两个黑衣人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地上的灰尘蹭了他满身，本就单薄的裤子被地面磨出了个洞，膝盖被磨得红肿。

        “求你们了……”

        “救救她。”

        像个小孩子弄丢了糖果，焦急、无措、害怕……但是他没有尝过糖果，从来都没有。他唯一感受过甜的滋味就是从这个女孩身上得到的，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如果她那天没有救他的话。

        男孩被黑衣人迷晕带走了，小宛歌掉进了悬崖下的小河里。

        这一幕幕的发生直至结束，云宛歌都看在眼里，她一直愣着。

        “宛歌……”念辰渊从她身后走来。

        从进入幻境起，念辰渊一直都在。跟在她身后，陪她去回忆过往的一幕幕，这些都是念辰渊多年来所放不下的事，也是重逢后既不愿提起又不想她忘记的事。

        他有私心，他不想她忘记自己。

        云宛歌缓缓转过身，凝视着他，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我。”他明白她想问什么。

        缓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只知道我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病了很久，后来关于以前的很多事都忘了，我爹从来没跟我提到过这些事情。”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距有几米远。念辰渊一直以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没想过她会因为掉下悬崖而失去记忆。

        两人盯得越久，云宛歌就越辛酸，念辰渊就越不知所措。

        想来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会一直保护着自己，为什么他会说恋慕之人不记得他了，原来是这样啊……她应该早些起疑心的，明明漏洞百出，如果她早些想明白过来，是不是就可以早点结束他内心的煎熬？

        可是在面对念辰渊的时候，她往往不够聪明，她早就折在这了。即使是忘记了过去的事，她还是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

        自己失忆了，忘记了就什么也没发生，但是这些年他都活了下来，那么他找了自己多久呢？

        五年？

        六年？

        还是十年？

        可是那时候病刚好，父亲就带着她匆忙的离开了那片地方啊……

        想着想着，她红了眼睛，眼泪摇摇欲坠，念辰渊没见她哭过，顿时就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她笑了，红着双眼，含着泪水，暖暖的笑着。

        “念辰渊，你找了我好久啊……”

        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多年冷如死水的心脏竟有些疼。

        是的，

        找了你好久好久，

        我去了悬崖下的小河边，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回过庙里，但是你不在那里，

        我后来还去过很多地方，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最后总结成一个动作，他抱住了她，紧紧的抱着，这时候所有的话语都再也抵不过一个拥抱了。

        “我应该想起来的，我怎么可以忘记……在你吹笛子的时候，在你每一次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在你说你思慕一个人的时候……我怎么可以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后悔，也有愧疚，眼泪这时也耐不住流下来悄悄落到念辰渊的肩膀上。

        “是我的错。或许忘记是好事，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这些年都该是由我来承受的。”念辰渊苦涩的笑笑。

        “才不是……”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这句话说的有点撒娇的意味，念辰渊别开脸，耳朵不知怎的就微红了。

        南烛知诗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没有人烟，从药铺里出来就一直在街上走着，这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按理说药铺消失后幻境也该消失了，但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四处的人家屋里都亮着灯，但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她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想敲敲门，手还没碰上门就被一层看不见的罩隔开了，她明白过来，不是没有人，而是她的四周都被一个看不见的障碍跟幻境隔离开。她之所以还在幻境里，不是因为她不愿意醒来，而是因为她被困在这里根本醒不过来！

        谢亦初连连击退上前的两个女侍，他逐渐发现，不论怎么打，即使是伤了那两人，但她们像是不会疼不会累一样，被击退又继而伏起。

        这幻境里的人不怕死也不怕伤，再打下去他自己就得死在这了，这样想着，待再次把那两人击退后，谢亦初转过身破门而出。

        与此同时，李梦龙、念辰渊和云宛歌都发觉了幻境里的端倪，无可奈何，他们全都被困在幻境里。

        “这剑灵到底想耍什么？难道它知道了我们来这的目的，所以想永远把我们困在这里？”云宛歌看着念辰渊。

        他皱着眉，一脸忧虑：“剑灵能力有限，它能产生幻境但不能控制幻境，神女所铸神剑常年来不会做无端之举。”

        “那就是有人恶意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因而干扰了整个紫竹林”云宛歌点点头，十分肯定自己的推测，转眼瞥见念辰渊紧皱着的眉头，她笑着伸手仔细的去把它抹平：“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念辰渊心里装着事，现在却异常的安静下来，温和的笑了笑。

        “哦！对了！”云宛歌忽然想起什么：“那时候，你被那两个黑衣人带走，他们有对你做什么吗？还有……煞星究竟是什么？”

        很多事情她都不明白，本也没那个心思去知道，但是很多的事都关乎于她所在乎的人，这就没办法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他们没对我做什么，因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煞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就连城罗掌门都不知道。煞星……是玄武的剑灵。”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刻意的避开了黑衣人的事。

        云宛歌也知道他不愿多说那年的事，那便不再多问，她想有一天他会跟她说的，但是知道煞星是玄武剑灵的时候，她还是瞪大了眼睛。

        他们靠坐在悬崖边的树旁，念辰渊平静的述说着煞星这些年所带给他的灾难。

        “自出生起我就体弱多病，没两个月的时候就病入膏肓，本来估计也活不了多少天了，我也不知道冥冥之中为什么会选上我……在一天夜里，爹娘疏忽忘了关窗户，剑灵就趁机附入我体内，第二天我就奇迹般的回光返照了，带去村里看神婆，她叮嘱着我爹娘六年内不要给我起名字，说是会对神物不敬。可是到了我六岁那年，家里失火，爹娘都葬身在火海，偏偏那晚我偷溜了出去逃过一死。再后来，我就沦为乞丐，仗着年纪小，走哪都能讨到点吃的，就这么勉强撑过了两年，八岁的时候在一家小茶铺里帮忙打打杂，就当做是……为了活命。老板人还行，虽然没有工钱，但也会给饭吃，不至于再出去流浪。”他停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云宛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接着道：“我以为安安稳稳的每天有点饭吃，有点事可以做，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但是好景不长……在那呆了三年后，有一天晚上夜里来了山贼，杀人放火……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估计也能猜到，许是后面逃逃走走又是两三年，一路上又被江湖上的有些人追杀，一直到遇到云宛歌那天……

        火，都是火，夜，也都是夜。

        就好像是逃不过的诅咒一样，后来他的潜意识里对夜的恐惧越来越深，但是好像也只有夜晚能给他一点点孤寂般的依赖。

        他其实能感受得到煞星的存在。

        在起火的时候，

        在死人的时候，

        在杀戮的时候……

        兴奋，很兴奋！血腥味引起来的兴奋！

        他每次都使劲的按捺住心底的欲望，这种感觉非常可怕，他并不希望这样的。

        一个暖乎乎的身体突然抱住他。

        “别怕，我就在这里，别害怕。”

        他反应过来，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腰上，没说话。

        “都那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醒来！小屁孩你能不能直通到他们的幻境里去看看？”谷寻颐焦急的握紧了拳头。

        小男孩坐在树杈上晃悠晃悠着腿：“我能有什么办法，那么久都没出来估计就是陷在里面了呗，我只能帮你感应感应幻境的动静。”

        “那你还不快试试！”

        小男孩撇了撇嘴收了玩闹的心思，闭上眼睛，两只手合并起了反手又撑开，他身上散出些悠悠的紫光，谷寻颐紧张的等着他，不敢作出一点动响。

        不一会儿，小男孩又睁开了眼睛手放了下来，紫光也消失了。

        “怎么样？怎么样？”

        “我感应不到……”

        谷寻颐气急了：“你怎么能感应不到呢！这障气不是你整出来的嘛？”

        男孩也有些着急了，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是他没有想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是有人恶意干扰紫竹林的话，我是不可能感应不到幻境世界的！”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幻境里，生死不明，谷寻颐有些愣了，她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不安，以前总有人在她身边，很多的事情都不需要她亲自去解决，但是这次就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但是并没有多少时间能让她停下思路来思考，在幻境里多待几个时辰就真的醒不过来。

        她振作起来：“小孩，你不是说只有我没有进入幻境吗？那你能不能先让我醒过来？”

        “这个简单！”男孩从树上跳下来，将手掌撑到谷寻颐面前，正当谷寻颐好奇的想说些什么，男孩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谷寻颐吓得闭了闭眼。

        再睁开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其他几人横七倒八的晕倒在四周，谷寻颐忙去试着叫醒南烛知诗和云宛歌，她们没有反应，这时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旁边提醒道：“没用的，没有神识，醒不了。”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难道就真让他们永远留在幻境里？”谷寻颐现在心情也没多好了，不再嬉嬉笑笑，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让她急躁不安。

        男孩也不再说着风凉话，严肃道：“紫竹林的障气我都收了，现在幻境已经跟我脱离了联系，他们的神识怕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屏障在了幻境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控制屏障的人就能控制幻境，而我没办法干扰。想要救醒他们，唯一的办法打碎那个屏障，让紫竹林恢复正常。”

        一阵低沉鸣声从上空传来。

        男孩指了指紫竹林的上方：“快看！”

        一层半透的屏障支撑在上空，包裹着整个紫竹林。男孩转身往山顶望去：“支撑屏障的力量是从山上传来的！”

        谷寻颐手持骨扇，把男孩往后一推：“小屁孩，帮我看好我的朋友等我回来，要是他们出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男孩被她那股劲儿吓的愣了愣，随后转身怒道：“山的那边是在紫竹林外的！你走不出去的！啊喂呀！臭丫头！！“

        一抹红衣屹立在山顶上，身后站着一排排黑衣人。

        红岚裳褪下红袍，身后两个黑衣人顺手接上，她伸出那双血红指甲的手，阳光照耀在她惨白的手上，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好的阳光，竟然怎么都抓不住。”

        一名身材高挑衣着跟身后的黑衣人没有一二的女子从后面走上来，屈身一躬，道：“主人，他们在幻境里已经四五个时辰了，没有要醒的迹象。不过他们之中有个女子并没有进入幻境，现在往我们这边来了。“

        红岚裳收回手撑着胳膊，长长的指甲轻轻的点在胳膊上：“你去应付他们吧，我不想玩了。”

        红岚裳转过身，她面容苍白没有什么血色，但是一株红唇倒是妩媚极了，眼妆飒红凌厉，邪道入门使得她整个人异常可怕。

        “一把火烧了吧。”她淡淡的布置着一件似乎最为平常的事。

        女子原本站在一旁低着头，这时微微抬了抬头，顿了会儿，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是。”

        “你犹豫了。”

        “对不起，主人！”

        “你该明白的，除了地位之外，我们不需要任何东西，犹豫的杀手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是。”

        红岚裳坐回轿上，一群黑衣人纷纷扰扰的尽数退去，只留下了那女子和几个帮手。

        谷寻颐来到屏障隔绝的边界，控制屏障的是一个木盒子，准确来说是个机关，那个木盒子悬在屏障边界的顶端，支撑整片紫竹林屏障的力量就来自于这里，这一趟算是不白走了。

        谷寻颐撑开骨扇，伸手一挥，骨扇就甩了出去，沿边的刀尖划过上空的木盒子，在它的壁边划了道口子，骨扇转了一圈又回到谷寻颐手上。

        屏障内的骨扇竟然能伤到屏障外的机关，那么整个屏障的突破点就是在这儿了！

        谷寻颐再次甩出扇子去击破那木盒，来回几次，木盒眼见已经动摇，上面的那层屏障若隐若现，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以为快要打破这层屏障的时候，不知哪里窜出一把剑直往谷寻颐的方向刺去，所幸她也机灵，收了扇子转个身巧妙的避了开来，回过头，面前就站了个黑衣女子。

        结合所遭往事，傻子也能看得出来是此人所为，只不过这一身黑实在太过于熟悉，答案虽浮在眼前，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红岚裳的人？”

        偏那女子不愿答她，或者于她而言根本不屑于回答一个将死之人的废话。她伸手召回佩剑，二话不说一步越上前，顿时地上竹子的落叶被震得随风散开，谷寻颐见她越上了半尺高，剑的顶端直往她的心门袭来，这一下是直接来要她命的！

        谷寻颐举起骨扇下意识挡在身前，那剑正好刺在了扇沿的刀壁上，谷寻颐受力后退了好几步后仍有些站不稳，可见力量的可怕。

        女子收剑翻了个身重新落到地面上，谷寻颐凝了脸色，这个人跟她先前交战过的其他黑衣人不一样，就凭一招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刚才也不过是靠运气才躲过一剑，这人怕是红岚裳的心腹了。

        她无意间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睛，忽然觉得被什么压制得喘不过气。那人又攻上来，谷寻颐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应战，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当刀剑再次擦边划过的时候，剑力竟猛的一下刺穿了骨扇沿边的尖刀勾着扇身一下子将骨扇甩了出去！

        谷寻颐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胸口突然一阵巨痛，闷哼一声，她被一掌击出几米远，一口血从腔内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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