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鱼观察日志五

不出意外，安格的解剖实验失败了。

        而肯奈特博士没有公开她的失败，这其中似乎有他人的默许，只是私下更换了失败的实验体，由另一人承担后果。

        明面上的她成功了，她一时风光无限。

        既然她选择了私下做出不耻的行为，甚至替我省下了一笔巨额的罚金，那么我又何必要去拆穿她呢？

        她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便没有必要便引导她。

        今天的实验室依旧吵闹而喧嚣，唯一有不同的可能是方修的到来。

        我心里明白，他来找我。

        他其实有一间独立于xt-9实验室之外的私人空间，那里收集了他毕生的作品，包括人鱼塞润妮缇。

        我看见他，他刻意把自己画的满脸褶皱，白色的长发被刻意做的蓬乱。眼部肌肉下垂，面部编织着饱经风霜而油尽灯枯的面庞，他的脊背佝偻，有一种垂死挣扎的无力感。

        我偏头不去看他，但他浑浊的眼睛却在看我。

        “表叔。”我叫了他一声，便准备离开。

        “泽维尔。”他刻意用浑浊的声音叫住了我。“停下。”

        我问他：“装的很好，你不累吗？”

        他的脸上挂着痴迷的笑容，说：“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记得塞缪尔从小就失踪了，”方修问，“他快二十九了吧，他们决定把他找回来了。”

        其实塞缪尔并不是失踪，家族的人都清楚，只是因为他是天生白发，被视为不详之兆，刻意抛弃。

        但明眼人绝口不提，只是巧妙的用失踪来代替。如果真正算起来，快要二十九岁了，此时突然找回来必有古怪。

        “是的，这是你提议的吧。”我承认了他所阐述的事实。“你头发已经花白了。”

        人鱼的基因是可以给他带来长生不老的效果，但是这并不会阻止头发颜色的转变，这也是他老去的象征。

        “呵呵。”他低笑了两声。“我会为人鱼着迷，所以才私自的囚禁了塞润妮缇。”

        “但是同理，你也会。”方修说。“你把他保护的很好，至少a派的人现在都不知道他，你是个聪明人。”

        “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我说，“你故意透露出关于人鱼的录像带，促使了实验室的分裂，但这只是名称上的变化。”

        “至于塞润妮缇，”我停顿了一下，“是否囚禁她是你的事。”

        “是的，没错。”他坦荡的承认了自己一切恶劣的行径。“如果不是她爱上了我，我也无法囚禁她。”

        “囚禁，是对他们最好的一种保护手法。”方修大胆的发表着自己的言论，“发现他们，就是在伤害他们，如果你无法密不透风的让他们藏身于一处，那么他们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

        我不说话，将一支泡泡水装入了口袋中。

        我拉上了抽屉，出了门。

        方修的笑声在我的耳后支离破碎。

        我再次来到了柏林海岸，海岸的潮水拍的在永远守候着天空的礁石上，褪去之时留下一阵浮白的余沫。

        碧空的飞鸟永远不知疲惫的穿行在绵软的白云间，这一切都风平浪静等待潮水翻涌的循环。

        它们高昂的鸣叫尽入我的耳廊。

        希里悄悄从海平面探出了头，询问我几天前答应他的承诺：“泡泡呢？”

        我浅笑了一声，竟没想过他会记得如此清楚。于是我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了气泡水，将瓶盖拧开，迈腿步入海中，递给了他。

        我没有走的很深，但海水依旧浸没着我的小腿。

        我说：“对着管口，吹气。”

        他听话地照做了。

        可吹出来的泡泡并不大，并未飞出多远，便在空气中爆炸。

        我好奇他的反应，便一直看着他。他有些生气，拿走了我手中的泡泡水，随后将管口在里面进出了几下。

        他取出来，粘着气泡水的小孔对着我，用力的吹了一口气。

        泡泡纷飞落在了我的脸上，一些爆炸开来，留下轻微的触感。

        他很开心似的，将喜悦盛放在了眼眸中。

        希里突然说：“我问了我最小的姐姐，她确实见过一个王子，但她并没有爱上他。”

        我不由失笑，竟没想过他会为一个故事如此较真。

        海浪持续拍打着岸边，我问他：“wirstduopfern（你们会举行祭祀吗)”

        他没有想到话题突然的转移，呆愣点了两下头。

        于是我很郑重的对他说：“换一年吧。”

        用你的实践去推翻我的理论，推翻我虚假而笃定的报告。

        “en？”他问我，“为什么？”

        “换一年吧，”我说，“告诉你的族人，今年不是个好日子。”

        他有些迟疑，我明白他并不能决定一切，更何况是如此大型的祭祀活动。

        但他最后相信了我说的话，并回复我：“我可以尝试一下……”

        我笑了，笑的很大声。

        他问我：“你为什么笑？”

        我说：“你竟然真的相信了我。”

        “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

        “那我就可以相信你了。”他狡黠的抬了抬头，勾起嘴角骄傲的笑着。

        我向后退了几步，海水也渐渐这退到了我的脚踝。

        “你就不害怕我骗你吗？”我问他，“我觉得你很喜欢祭祀活动。”

        提到这里，他像是忽略了我前面的问题，眼睛明亮的看着我，说：“祭祀活动那一天，所有的族人都会聚集在一起，只有在那一天的国都，才会是最热闹的。”

        我装作好奇的问他：“没有其他喜欢的原因了吗？”

        “有的，”他说，“一切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小鱼也会围在一起起舞，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围绕着我转圈。”

        他竟然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果然是一条小鱼吧。

        “还有呢？”

        “还有……还有那一天的父王不会管控我，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的来到海面上吟唱。”他说，“到那一天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他的脸上还是很孩子气的笑。

        我又后退了几步，在海岸线处蹲了下来，捞起了我的衣袖。

        他游到我的面前，却没有离得很近，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说：“玩水。”

        我伸手捞起一捧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立马往我的身上泼水。

        我的衣服湿了大半，顺势解开了两颗扣子，我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和他贴的很近。

        他身下的鱼尾摆动所泛起的波澜，在我的身下有很清晰的感知。

        我清晰的感知到了潮水的褪去，它已不再能够浸没我的小腿了。

        好像潮落了。

        我看向他的眼眸，感叹他眼中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

        于是我叫他：“希里。”

        “嗯？”

        “你看。”我顿了顿，“三百六十五天，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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