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祂的孩子

　　就像雏鸟挣脱蛋壳的束缚，这个小可怜同样在积蓄着祂的力量。

　　祂的母亲是个背负着莫名神性的普通人，而父亲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伪神。

　　诞生于神战之中，那个年轻的人类母亲拼尽了最后一丝机会。

　　随着祂的叫声，那具原本逐渐冰凉的尸体开始萎缩。

　　懵懂无知的孩子总是那么饥饿，甚至不假思索地索求一切祂所能够到的事物。

　　潘神眼中戾气一现，黑雾涌动，险些一掌就要拍死这个孩子。

　　准确来说，这个孩子其实是祂和空悬之剑的产物，和伊莎贝拉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或者说，伊莎贝拉只是负责孕育这个神子的载体。

　　潘神知道空悬之剑究竟在打算着什么。

　　先是处心积虑地将这点神之本源送到祂这，进而诞下所谓的孩子。

　　等当祂准备借助这个孩子登神的那一刻，空悬之剑只需要略施手段，让这个神子当场陨落。

　　那么，潘神将失去凭依，所谓的登神仪式自然也会失败。

　　进而，祂将永远迷失在登神仪式所塑造的生灵呼唤中。

　　登神仪式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要么成为神明，亦或是彻底迷失、失去自我，成为行尸走肉，甚至也有当场陨落的风险。

　　这个孩子对潘神来说，只是假象。

　　可对于空悬之剑来说，就未必了。

　　倘若祂真的借着这个孩子完成了对潘神登神仪式的干扰……

　　这，同样也是个神迹。

　　数百年间，空悬之剑一直等待的，就是这种神迹。

　　足以威胁伪神、乃至神明的神迹！

　　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和概念，祂才能够借此成为神明。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眼前的这个孩子……

　　潘神高高举起的手掌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祂只是轻轻地触碰着伊莎贝拉的小腹，冷眼将部分超凡气息渡了过去。

　　那个小腹中的神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这股外来力量的不同，迫不及待地翻了个身。

　　伊莎贝拉的小腹登时高高隆起了一截。

　　在贪婪而无知地吸收着母亲的养分，这个神子不仅相对数息前大了一圈不说，连带着还将伊莎贝拉吸得干瘪了不少。

　　这也就导致了，祂此时看上去格外得大。

　　伊莎贝拉那瘦弱的小腹像是垫了一块枕头般，不时还能看到这隆起还在蠕动着。

　　“老实点！”

　　潘神瞥了一眼松鼠伊克瑞，旋即收回视线，对着那个小腹里的神子轻喝一声。

　　说实话，对于这个还不曾见面的孩子，潘神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一看到他，潘神就不由地想起了往事。

　　祂的这个孩子，只要是存在，就在提醒着祂：祂被空悬之剑彻头彻尾地耍了！

　　要是祂真的按照空悬之剑所预设的计划行事，那祂甚至都不敢去想其结果。

　　也不知道弗拉德究竟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可要是祂真的狠下心动手亲自弄死孩子……

　　祂又有些心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空悬之剑亦或是弗拉德是对的。

　　祂的确是伪神，的确是纱布·尼古拉斯的孩子，生来继承了神的位格。

　　距离神明，祂仅仅只差了一步。

　　但在这数千年间，祂为了找寻自己的神迹和凭依，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冷眼看着这片大陆和其中蝼蚁的生活。

　　祂以为自己依然高高在上，依然俯视人间。

　　而现在，祂意识到祂错了。

　　在不知不觉中，祂已经从旁观者变成了亲历者。

　　祂到底还不是神明，祂只是一尊伪神。

　　或者说，祂和空悬之剑、弗拉德乃至于大陆上的其他伪神一样。

　　祂们不属于智慧生物，也不屑于和智慧生物多多交流。

　　可同样，祂们也不属于神明的序列。

　　祂们无比渴望成为神明，但因而也为了这目标而奋斗。

　　最终呢……

　　潘神眼神闪动，有些空洞地盯着面前的尸体，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事件对祂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噩耗。

　　并非是因为伊莎贝拉的死，也不是因为空悬之剑的谋划。

　　而是……

　　祂明白，想要实现祂的神迹，想要真正落实“繁衍、传承”的概念，祂几乎无路可走。

　　想要诞下后代，光凭祂一人是不够的，还需要另一个神明，需要另一份神之本源。

　　可问题在于，借助他人所生成的神之本源所诞生的后代，在很大程度上将会成为潘神最致命的弱点。

　　这个后代，的确是神子。

　　可要对祂下手的，极有可能是另一尊伪神。

　　这从一开始就是无解之局。

　　为了成神，潘神不得不需要另一尊伪神的帮助。

　　可这样，也就意味着祂要将祂的生命全然托付给那一尊伪神身上。

　　在涉及到生命和存在的层次上，潘神不得不谨慎。

　　这也就意味着，潘神除非甘愿冒着陨落的风险去尝试，否则，祂将找不到半分登神的机会。

　　呵……

　　潘神最终露出了一个惨笑。

　　繁殖、传承……

　　是的，祂从母亲纱布·尼古拉斯那获得了这份概念，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伪神。

　　然而，也正是这份几乎找不到半分机会的概念封死了祂之后的登神之路。

　　这是原罪。

　　生来就存在的矛盾。

　　一份直到现在才明白的罪责。

　　成也概念，败也概念！

　　潘神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或许，母亲当年也是用了类似的办法？

　　进而，才有了祂。

　　现在，只是有个孩子感受到了由衷的委屈，想要找寻祂的父母哭诉一番。

　　当然，连这个孩子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妄想。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祂是伪神。

　　“母亲！这就是你的意志吗？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母亲！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祂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在这大陆上游荡了数千年。

　　是的，对于像祂这样的永生种来说，时间只不过是一串数字。

　　可支撑祂耐着性子追寻数千年的，不就是因为这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吗？

　　当所有尽数化作泡影，就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潘神再度低头，凝视着眼前这个还不曾见面的孩子。

　　神色复杂。

　　当年，祂的母亲或许还未成神，也是伪神。

　　如今，祂还未成神，也是伪神。

　　祂们都在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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