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逃走了

颜柔柔一眨不眨地盯他片刻，一下子笑了。

        慕玄白略有难堪地摸了摸她潮红的脸，赌气地亲下去。亲完了，他就抬身想离开。

        颜柔柔却搂住他的脖子往下压去，迫他不得不再度与她拥紧。

        她滚烫的指尖似点了火苗，划过他的心口，落到他的肩膀，又移向他的腰腹，轻柔地抚过那道道深沟似的丑陋疤痕。

        她嗓音又柔又轻，像勾人的风：“不嫌弃。”

        慕玄白眸色又深一重，他翘起笑唇去亲她，顺着她抚摸自己伤疤的轨迹，寸寸不落地亲她。

        烈火烹油，浪打礁石，风摧苍林。她的一切都被他席卷，他的一切都被她沉没。

        风呼啦啦地刮，雨哗啦啦地下，它们将天地连在一起，黏连如藕，雷声若鼓。

        这场雨下得格外漫长，或急或缓，欲止不止。不知过去多久，雷声隐去，屋外只余檐角更漏般滴答滴答的水珠坠落声。

        两人的喘息逐渐平缓绵长，颜柔柔懒懒靠在他的胸膛上睡去，慕玄白始终缱绻地搂着她，拂去她汗湿的额发，唇贴了贴她的脸。

        就这样抛却所有杂念地相拥而眠，等颜柔柔醒来，就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又满足又难受。

        她一睁眼就看到慕玄白的笑。

        少年的眼睛亮得像被雨水冲洗过，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还那么清澈。启口时他又微微垂眸，手指勾着她的头发绕啊绕的：“等秋狩结束，我就给北疆写封信，我们年前就能成婚！”

        颜柔柔看着他乱动不安的玉白长指，想起昨晚那一幕幕，她撇开视线，试着开口，嗓子却又哑又疼。

        她嗔他一眼，慕玄白脸又红了。

        他胸膛起伏，克制地眨眨眼：“我捂过你的嘴了，但你……”

        颜柔柔柳眉一皱，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指尖抽走。慕玄白忙道：“我错啦我错啦，我给你倒水喝。”

        他披衣起身倒茶，扶起她，小口小口地喂她喝下去。

        颜柔柔就着他的手喝了，摸摸布满痕迹的脖子，又看看他并没留什么痕迹的身体，不高兴地哼一声。

        慕玄白晓得她的心思，弯着眼睛笑了，他拿过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脊背，摸过那些划痕，悠悠道：“你力气还不小。”

        这回轮到颜柔柔脸红了，她搡他一下，又躺回去不理他了。

        慕玄白推推她的肩膀，笑道：“起来啦，洗洗澡，看我给你猎老虎去！”

        颜柔柔猛地想起来了。

        她仍旧背对着他，难得平和的心绪又剧烈起来。

        良久良久，被少年抬下巴转过脸来时，她才露出一个笑，撒娇地抱住他的手臂，闷闷道：“我太累了，不想动。”

        慕玄白俯下身亲她，有些失望地轻嗯一声，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你好好休息，晚上我早点回来，把老虎带回来。”

        “我不要老虎，你别伤着自己了。”颜柔柔望向他。

        慕玄白勾唇笑：“好，遵夫人的命。”

        他又磨蹭好久，才舍得完全放开她，哼着歌回去沐浴更衣去了。

        秋桑一脸惊喜地进来，还没说什么，看到颜柔柔趴在床上一身汗的样子，又迈着欢快的步子出去给她备水了。

        周围静下来，颜柔柔摸摸脸上慕玄白刚亲过的地方，为这一时贪恋温存的冲动后悔了。

        少年好像从未笑得这么开心过，还满心期待地说，年前就娶她。

        颜柔柔哽咽地吸吸气，强迫自己不去想。

        愧疚归愧疚，后悔归后悔，颜柔柔并不会因此就改变想法和计划。

        她就是自私，就是没心肝。这又怎么样呢？欠他的，下辈子再还吧，这辈子就算了。

        洗完澡，吃了早饭，颜柔柔随便找了个理由支会秋桑出去做事，她留在屋里继续休息。

        等到了约定的时机，颜柔柔已穿好一身轻装，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溜了出去。深入野径后，她遥遥回头看了一眼，玉山阁偏院上空已经悄然冒起了烟。

        她攥紧袖子，决绝地扭头继续往前走，苏恕已在那里侯她多时。

        一见到她，他忙过去扶她，语速飞快地讲了情况。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苏恕拉着她要往之前说过的方向走，颜柔柔步子一顿，带他另拐了个方向，沉声道：“往这。咱们的行踪能瞒几个人就瞒几个人。”

        苏恕一下了然，毫不犹豫地跟上她的脚步。

        当玉山阁终于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救火呼喊时，颜柔柔已经和苏恕潜逃出了避暑山庄，坐船沿着一条湍急的河道一路往南，拿着假身份的文牒出了京城。

        慕玄白拿铁链套住了一头奄奄一息的猛虎，用力将它一甩，甩进了陆英一早准备好的笼子里。

        关上笼门落好锁，慕玄白抹了把被老虎划伤的大腿，喘着粗气一踢笼子：“看我今天不把你烤了吃了。”

        少年笑得一脸骄傲，抹干净手上的血，问陆英：“那头的事安排好了？”

        陆英点头：“宣平王原本想对付您的护卫军刚和御林军对上了。这会儿估计正热闹。”

        慕玄白哼着歌跨上马背，命人把笼子往回拖，悠声道：“再打一会儿吧，弄点兔子狐狸，看看还有没有倒霉老虎。”

        他悠哉悠哉往前晃，脑子里不断想着婚礼是在京城办好，还是回北疆办好。

        北疆路途遥远，气候恶劣，柔柔那么娇弱，肯定受不了，还是在京城办吧。

        老太太要是知道他这么快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敲定了，一定很开心。爹娘不知态度怎样，他们也不是脑筋死板的人，应该不会太反对。就算反对也没办法，反正他就是娶定颜柔柔了！

        那就刚好趁着宣平王落难的时机，把北疆几十万军马“交”给建元帝，让爹娘来京吧。到时候就先办婚礼，再解决建元帝的事。

        大哥的身体不好，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路途奔波。不行，受不了也得受着，乘船也好，骑马也好，家里每个人都得来参加他和柔柔的婚礼。奶奶年纪大了，倒是可以为她推迟一下婚期。

        那柔柔的嫁衣嫁妆怎么安排呢？交给姑母吧，姑母那么喜欢她，不会拒绝的。

        今早本还想问问柔柔对婚礼有没有什么想法的，这么大的事，一生就一次，可不能留有遗憾，可惜柔柔被他弄得话都说不清了。

        想到自己昨晚的表现，慕玄白揉揉发烫的脸笑了。柔柔很喜欢，他还挺棒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

        慕玄白回头去看，却见一玉山阁的守卫翻身下来大喊道：“小侯爷！玉山阁，玉山阁……失火了。”

        慕玄白脸上的笑一顿，他皱眉：“你瞎说什么呢？”

        昨夜才下过雨，玉山阁周围虽然都是密林草木，但都潮湿着呢，哪能着得起来火。而且玉山阁那么多人，有点小火苗也能及时灭了啊。

        那守卫不敢抬眼：“是从偏院起的火，当时人都在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慕玄白脸色骤变：“偏院？！颜柔柔呢？！”

        “颜姑娘她……”守卫没再说下去，重重磕了个头，“属下罪该万死！”

        慕玄白白着一张脸笑：“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没再继续盘问下去，重重一扬马鞭返回，一路上抖着手，不要命地奔着。

        风呼呼地刮着脸，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路上遇到好几个冲他打招呼的权贵子弟，他看都不看一眼。

        远远看见玉山阁前围了一圈的人，慕玄白视线上抬，看到黑烟股股地往上冒着，正是偏院那个方向。

        一路上他想，玉山阁那么多人，就算火势发现得晚了一点，也不至于救不出来一个她。

        就算没把她捞出来，周围湿漉漉的，灭火也不算太艰难，她兴许只是被烟呛晕了，出来后还会好好的。再不济再不济，哪怕她真的被烧伤了，应该也不会危及性命。

        直到他迈着步子跨进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偏院，看到地上蒙着一块白布的担架。

        那一刹慕玄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浑浑噩噩，看到自己的身体伸出了那只颤抖的手，悬停半晌，又下定决心似的猛一掀开白布。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黑的，焦的，连面容都辨不清的尸体。

        他想，这是昨晚搂着他的脖子，说“我怕”“我不嫌弃”的姑娘。

        这是早晨他刚走的时候，她说“我不要老虎，你别伤着自己了”的姑娘。

        她答应嫁给他了。

        她说她喜欢他。

        会一直喜欢，一直。

        他莫名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浅浅呼吸一下都让心脏承受不了。

        接着有水珠打落手背，他眼前一片模糊，抬手一摸，满手的眼泪。

        他的手抱起她，把她往他的胸膛搂靠，他似乎在企图唤醒她，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一身骄傲的小侯爷颓丧地跪在地上，他无声恸哭，肩膀颤抖，像被这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剑刺穿了心脏，从此他再也无法骄傲下去了。

        她等不来他娶她了。

        明明，明明只是眨眼功夫，明明只是咫尺之距。

        她怎么就死了呢。

        少年的身体忽然失重，朝后仰靠，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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