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黛玉听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心下好奇说话的人是谁，便转身绕过山石要探个究竟。

        找了个能看清人的地方停下，黛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模样狐媚的姑娘手持柳条站着，下面跪着一个模样不甚齐整，穿粗布衣裳的女孩。

        粗布衣裳的女孩不知是谁，但模样狐媚的姑娘却是晴雯。

        女孩跪在地上呜呜地哭，晴雯拿着柳条直往她身上抽，口内还骂道：“让你勾引宝二爷，你个不要脸的蹄子，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

        被打的女孩竟不敢躲，只懦弱的跪着哭道：“姐姐明鉴，我并不敢勾引宝二爷，是二爷要茶，姐姐们又不在他身边，这才临时指使了我，我不过是园子里的粗使丫鬟，本本分分地随着我娘做事，从未做过逾矩的事。”

        小丫鬟嚎哭着解释，晴雯却并不听，仍是下了死力气抽打，“你送茶便送茶，如何又会失手打翻茶水，弄湿了宝二爷的衣裳，我看你分明是存了心机，要借此亲近二爷，你打谅我没看见呐，你那脑袋都快贴在二爷怀里了。”

        小丫鬟瑟缩着臂膀，哭的涕泪横流，口中一个劲儿的求饶，求完了晴雯又喊娘。

        晴雯听了更气，柳条直往她脸上抽，“喊你娘也无用，等你娘来了，看我不将你娘俩一起赶出府去。”

        “住手！”

        晴雯一惊，停住了动作，扭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便瞧见了黛玉的身影，连忙丢了手里的柳条向她行礼道：“见过林姑娘。”

        黛玉心里轻叹一声，她本不想管这些没头没尾的事，奈何小丫鬟哭的实在太惨，且她前世对晴雯的刁蛮也略有耳闻，又兼之是宝玉房里的人，她如今对宝玉虽没了爱慕之心，却又多了一层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总想让他多走些正路，将来和宝钗结了亲，也不至于毫无担当。

        想了如此种种，便忍不住喝住了晴雯。

        她走到晴雯面前，皱眉道：“听你方才所言，是这小丫鬟端了茶水给你们二爷，又故意将茶水洒到你们二爷身上，借此勾搭宝二爷？”

        晴雯忙道：“正是。”

        跪着的小丫鬟连忙哭道：“没有的事。”

        “我们都看见了，你当我们都眼瞎是不是？”晴雯当即骂了她一声，光骂还不解气，竟然当着黛玉的面要拧小丫鬟的脸。

        黛玉面色一冷，眼疾手快的扼住了他的手腕，冷声道：“我方才已叫你住手，你竟还敢当着我的面行凶？”

        晴雯涨红了脸，虽然心里气恼，却不敢在黛玉面前太造次，只得收回手道：“我一时心急，林姑娘莫怪。”

        黛玉听得她道歉的声音不情不愿，突然觉得好笑。

        晴雯迟疑道：“姑娘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黛玉笑了几声才不紧不慢道：“宝玉房里的丫鬟除了袭人，便是你让我印象最深，你可知是为什么？”

        晴雯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不知。”

        黛玉意味不明地笑道：“自然是因为你牙尖嘴利，刁蛮霸道。”

        晴雯一听这话不是好话，便皱起眉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却不答反问：“除了你瞧见小丫鬟勾引二爷外，还有谁？”

        晴雯不知她搞什么名堂，皱眉答道：“还有袭人和麝月。”

        黛玉道：“既然你们三人都看到了，那为何只有你在这抽打小丫鬟？”

        晴雯道：“她们觉得小丫鬟是无心的，骂了几声便放丫鬟走了，我是看透了小丫鬟的心思，这才找了她来教训。”

        黛玉轻哼一声：“既然袭人和麝月都认为这丫鬟是无心，你又为何多心过来打骂小丫鬟？”

        晴雯当即便道：“是袭人她们都迷了眼。”

        “好厉害的丫头。”黛玉冷笑道：“袭人和麝月心里未必不怀疑，但她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没有为难小丫鬟，你是眼尖嘴利心里狠，才会特意跑到这里抽打小丫鬟。”

        晴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且黛玉如今不算是贾府的人，被她呛了几句，当即便怒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人，不过是替宝二爷教训个丫鬟，林姑娘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黛玉淡声道：“并非我多管闲事，而是你太霸道了些，这丫鬟或许有错，但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个丫鬟，你怀疑她勾引宝玉，明着提醒宝玉和袭人等人注意便罢了，何须将人拉到这里抽打，便是她罪大恶极，也该上报太太和老太太，由府上的主子们定夺，哪里轮的到你作威作福。”

        晴雯强势道：“用不着回禀太太她们，我自己便能教训人，这是我们宝玉房里的规矩，姑娘不是我们府里的人，不要妄言我们的事。”

        黛玉听闻她说自己不是贾府里的人，不知贾府里的规矩，又好气又好笑，便道：“我现下虽不住你们府上，但府里的规矩却是一清二楚，不说抽打丫鬟，单是你方才喊宝玉二字，便是逾越了，主子的大名，也是你能直接喊的？”

        晴雯被她戳中了弱点，又气又怕，一张脸涨的紫红，还要硬着头皮道：“别人不能喊宝玉的名字，我却能喊得，我教训丫头也没有做错，随你怎么说。”

        黛玉笑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好，现在便跟着我去见王夫人，让她看看你有没有错。”

        王夫人素来讨厌妖里妖气的狐媚女人，偏偏晴雯就长了个妖媚的容貌，而晴雯明显也知道王夫人不待见自己，哪里敢去，便推脱道：“我还要伺候宝二爷，现下不得空，改日再虽姑娘去吧。”

        黛玉嘲讽道：“方才不是还牙尖嘴利的么，怎么一提到王夫人，你就泄了气呢？”

        晴雯气的双目通红，怒道：“我与姑娘不常见面，到底哪里得罪了姑娘，让姑娘这样为难我。”

        刚说完，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任凭她方才如何强势，此刻都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当然，心生怜惜的人不包括黛玉。

        她这边正哭着，那边便传来袭人的呼喊声，晴雯听到有人喊她，连忙回应：“我在后面。”

        袭人循着声音转过山石，见到泪流满面的晴雯愣了愣，转而又见到面无表情的黛玉，越发摸不着头脑了，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晴雯又哭什么？”

        晴雯便吐珠子似的将黛玉方才为难她的事一一说了，袭人听了，诧异地看向黛玉。

        “没错，是我把她弄哭了。”黛玉无所谓道：“你们宝二爷呢？”

        袭人道：“和宝姑娘探姑娘她们玩呢。”

        黛玉讥笑道：“她的丫鬟在这作威作福，他却只管和姊妹们玩乐，真是于家于国无能的第一草包。”

        袭人听她这样骂宝玉，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也不敢反驳。

        黛玉骂过后又将晴雯方才抽打小丫鬟的事说了，袭人听了不免吃一惊，又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果然见她脸上有一条血痕，这才明白黛玉为何为难晴雯。

        黛玉又对袭人道：“你一直是个明事理的姑娘，老太太将你放到宝玉房里也是极对的，晴雯虽是个丫鬟命，却有颗不安分的心，你若是能管住她便多管管，若是管不住，便趁早叫她离开你们怡红院，否则任她作威作福惯了，反会害她没了命，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罢便转身离去。

        她走后袭人发了一回呆，听见晴雯又骂又哭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声气，道：“这丫鬟不过失手打湿了二爷的衣裳，你至于将她拖到这里抽打吗？”

        晴雯怒道：“怎么不至于，这种不要脸的狐媚子，就该活扒了她的皮！”

        她骂着，竟然还要捡起地上的柳条去抽小丫鬟，连忙被袭人拦住：“该不该扒了她皮轮不到你说了算，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看你没把自己当丫鬟，反把自己当主子了。”

        晴雯一脸不可思议，“你竟然帮着别人骂我？”

        “我这是为你好。”袭人叹气道：“林姑娘说的不错，若是任你嚣张跋扈惯了，不但害别人，更会害你自己，王夫人最讨厌长相出众的丫鬟，今日这事若是被她知道了，她岂会轻易放过你？”

        晴雯却不领她的情，怒道：“看不惯我就直说，何必用这些大道理拐着弯的骂我？我便是害了自己，也犯不着你来为我瞎操心。”

        说着，便赌气哭着跑开了。

        余下还剩下方才被打的小丫鬟，小丫鬟见晴雯离开了，方才放松了身子骨，片刻后察觉到袭人在瞧她，立马又恐慌地给她磕头：“姑娘恕罪，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并非勾引宝二爷，我一直是个本分姑娘，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袭人仔仔细细地打量小丫鬟，见她皮肤粗黄，长发枯糙，鼻梁也极矮，全身上下找不出出挑的地方，便笑道：“我信你的话，你走吧。”

        其实袭人也并非真的信小丫鬟的话，只是她却很了解宝玉，宝玉虽然爱和女孩玩耍，却只愿意和貌美的女孩玩，小丫鬟纵使有心勾引宝玉，宝玉却看不上这样的姑娘，因此她才对小丫鬟没什么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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