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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520特别篇·任贞的记忆


任贞的父亲年轻时端庄柔美,又做得一手好裁剪和绣工,是街坊公认宜室宜家的、温良贤惠的美人。

        然而,在他的少年时代,也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少女,她的眼中仿佛盛着星光的华彩,令他悄然心动,而不敢诉之于人。

        她爱舞刀弄枪,每每说要去外面闯荡,等她回来,就娶他回家。

        她每一次都这样说,他听着听着,便羞红了脸,掩面而走。

        但心里,其实是喜欢的。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说一说,但某一天,她收拾好行装,背着一把剑,锁好了那一方小小院子的柴扉,也锁上了他的心。

        仓促之下,任贞的父亲寻了个理由,匆匆出门送他。

        二人不敢走得太近,隔着一小段距离。她在前面慢慢地走,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他;他亦缀在后面,故作无意地跟随。

        二人在城外的官道边依依惜别。

        清早过路的人多,那姑娘将他拉到树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这一吻,就刻在了少年的心中,经久不灭。

        “等我。”她说。

        少年已经羞得不敢抬眼看人。

        “姐姐几时回来?”他绞着袖子,不敢大声问。

        “自然是事业有成时。”她笑着为他理了理脸边的一缕头发。

        “那,姐姐要快点回来啊,我怕……”他咬着嘴唇,眼里已经升起了水雾。

        他怕她走得太久,父母着急把他嫁出去,嫁给一个不合心意的人。

        “……傻小子。”他似乎听到那少女的叹息声。

        那一年,他正值豆蔻,一双眼睛清澈灵动,宛如夜晚的星辰。他每日都等待着她回来,给他讲那些外面的故事。然而,只等到柴扉上青苔渐生,那座小院子,越发地破旧了。

        院中再没有她舞刀弄剑的身影,没有她读话本子时朗朗的笑声。

        任贞的父亲等了几年,那个姑娘毫无音信,生死不知。

        等着等着,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渐渐地黯淡下来,心中那一腔曾经浓烈馥郁的恋慕,亦如香灰一般渐渐熄灭。

        他每天虽然手上不停做着裁剪刺绣,但整日失魂落魄,就像丢了魂儿。

        就像他梳头时忽然发现几丝白发般怅然,没有人知道这段过往。渐渐地,也没有人曾记得那个院子里,曾经住着一位姑娘。

        媒人来了又走,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在亲族的催促声中匆匆择一人而嫁。

        最初还算甜蜜,他尝试放下那个少女,去爱、去敬重这位有些门第,亦在城中做小官吏的妻子,二人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只后来,不慎透露出了那个少女的存在,噩梦般的日子从此开始。

        从冷淡,不屑到打骂,他忍了很多年。争吵中,他的岳丈、叔伯亦得知了此事,众人便时不时地对任贞的父亲奚落打压——内宅的男人要作弄起来,冷嘲热讽,吃穿用度,何处不可作文章?他们看不到任贞父亲对他们的关照,抑或无法接受自己被关心,而有意变得更恶。

        再到后来,连家里的侍从都知道了。

        此事实在无辜,但众人对他的怜悯中,总是不可避免地掺杂着一丝惋惜和不屑。

        直到长子任贞出生。他们看在小孩的面子上,才消停一点。

        骂是没有再骂,可每当任贞的母亲喝醉了,就总是打他。且打人的理由相当蛮横无理——没有生出女儿,没有生出接班人。

        生不出女儿的男子,在风芜城总被鄙弃。

        后来,任贞长大了一点,也懂了些事,才从那些隐约的议论声中悄然得知事情的原委。

        任贞不明白,喜欢过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这会成为两个人互相伤害的理由呢?

        于是,在一个夜里,母亲从歌舞坊回来,又一次拿出棍棒,打算借酒殴打父亲时,任贞拖住母亲的棍棒,问:“阿娘去逛的歌舞坊,那些伎乐优伶,喜欢过多少人?”

        小孩子的反问总是戳破大人的遮羞布,母亲当然无法回答,恼羞成怒地连他一起打。

        “伎乐优伶算什么东西?你爹居然胆敢对我不贞!”

        那一晚,父亲将小任贞抱在怀里,护着他。他极近地听到棍棒打在人的身体上沉闷的声音,听到父亲的呜咽和啜泣声——和后来他在城外诸地所见到的每一个遭受丈夫殴打的妻子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常说,婚后经常挨打的女人是不幸嫁了个豺狼,可是风芜城的男人呢?他的父亲嫁给了他的母亲,又算什么?

        他还记得母亲再次高高举起棍棒时,他从父亲怀里钻了出来,

        那一棍虽然险险收力,没有将他的小脑袋打开花,却也将他打得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那一次,父亲好像突然受了刺激,一反往日的逆来顺受,起身和母亲推搡起来。小任贞隐约听到棍棒“当啷”一声滚落在地,好像滚到了他身边。他忍着头晕想吐的感觉,将棍棒压在了身下。

        他再不想看到父亲无辜地挨打,再不想看到父亲脸上的忧伤。

        不知是怕打出人命的心有余悸,还是母亲对父亲存着几分恻隐之心,从那以后,他的父亲再也没有挨过棍棒。

        事后,小任贞和父亲被罚在祠堂反省。

        一排排森然的灵位前,燃着烛火。一大一小并肩而跪,任贞的脑袋上还裹着绷带。纵然到了这种地步,任贞的父亲依旧没有半句抱怨,唯独暗暗垂泪。

        “爹爹,我疼。”小任贞依偎过来,靠在他身边。他怜惜地紧紧抱住幼子,为自己感到可悲的同时,也暗暗期望这个孩子可以走出这种仿佛被诅咒了的命运。

        ——男人的命运。

        或许是抱着这样的期望,他清楚任贞在偷偷学武,但从未约束过任贞。

        过了几年,任贞的母亲又陆续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妹妹出生后,母亲总算有了些好脸色,父母的关系多有缓和。同时,父亲对他的要求,也变成了相妻教子、照顾弟妹。任贞一边聆听父亲的教诲,一边顺从地做着裁剪,不时轻轻地晃一晃小摇篮。

        弟弟拿着一片碎布学用剪刀,妹妹在摇篮中安睡,他的心底却隐约冲出一股不平之气来,将现世的安稳冲得松动。

        或许是因为恐惧。

        任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因而他不敢喜欢任何一个人,不敢去看任何一个女孩子的脸,生怕自己怦然心动之后,再被许配给不喜欢的人。

        后来,他与父亲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任贞继承了父亲精妙的裁剪手艺,这是他的父亲传承给他的最宝贵的财富。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给裁缝店打过下手、给绸缎庄当过绣工,总算来到了天广地阔的西北,他后来的安身立命之处。

        倘使他就此满足,也能靠着这一手裁剪过上温饱自足的生活,或许还会娶上一位可以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生上几个孩子。

        但任贞每次押过镖、回到家时,常常想起小时候那位被城主府特许表彰骑马游街的男剑客。比试之约已经随着名字的被遗忘而无从兑现,但现在他也可以像那位剑客一样,自如地使用武器,并且像个“人”一样,无关性别地活着了。

        任贞为自己而骄傲,却不知道向谁说。

        他从父亲止步的后宅门口,向外面的天地走出了未知的一步。

        任贞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但任贞的父亲偶尔能得到一些儿子的消息——从城主府的贵客、云华仙子口中。

        云华仙子是公认的极美之人,即使是自矜于美貌的风芜城男子坐在云华仙子面前,也不得不自惭形秽。

        一年又一年,他困守后宅,容颜渐老,而他的儿子却得以青春常驻。风芜城的男子,总是爱惜着美貌和年华。

        他从她的娓娓道来间,听闻他的儿子如柳树抽条般渐渐长大,从稚嫩的少年变成沉稳冷静的青年;听闻他在风沙弥漫的边陲之地讨生活,做镖师;听闻他受了些怎样的伤,交了些怎样的朋友……

        这些在城外诸地,仅仅是对男孩子最普通的历练之一。

        而他抱着一丝希冀,希望云华仙子真心喜欢任贞,喜欢得久一点,不要因为任贞新受的几道伤或晒黑的皮肤而厌弃。

        这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一无所知的老父亲唯一存留在心的牵挂。

        有时,他羡慕嫉妒任贞能够自由地在外面生活;有时,他担心任贞衣食无着、忍饥挨冻;有时,他觉得心中有块石头松开了,被压住的那一角透出了光;有时,他也希望能够看看任贞,哪怕是在梦里。

        但他很少梦到任贞,即使有,也是他小的时候,柔软地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偶尔,他也梦到那位少女,她在院子里舞刀弄剑,眼睛里盛满星光的华彩。

        仅仅是少年时一段露水般短暂的因缘,未曾有缘红烛共剪、合榻同衾。

        他或许有些遗憾,却也不甚遗憾:

        到最后,他的儿子,还是像她。

        在暗暗的烛火中,任贞的父亲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年少时的风芜城外,那位少女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面颊吻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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