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登门讨“债”

北平小报上最近流行两件大新闻。

        一件，裴家那个风流不羁的四公子拒了颜家三小姐的亲，据说是为了章台巷的一位女同学。

        至于是不是女同学，那就不好说了，毕竟章台巷是北平有名的风化场所。有些惯耍心机的倌儿或者戏子，为提升自己的身价，博得客人同情，通常给自己捏造个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身份，也不是什么奇事！

        另一件，颜家三小姐隔日便去了那章台巷，狠骂了一顿那女同学，直言对方枉读十几年圣贤书，寡廉鲜耻，下三滥的狐媚子手段倒是学了不少。

        更有小报说，这女同学早年便与那裴四公子相识，多年相伴，情谊深厚，也早就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了。

        不得不叹，这章台巷的姑娘就是有手段，她只消哄得裴四公子对她死心塌地，况这四公子是个新派学生，追求一夫一妻，那她嫁进裴家做少奶奶是指日可待。

        有的时候想来，这些小报记者的文字水准也没那么差，写的倒真像那么回事！当然，要把那些更过分的情节过滤掉才能勉强这样说。

        宋慈音坐在裴家的大厅里，低着头，心里叹了口气：明天这小报得加上第三条大新闻了。

        思及此，她便右手一扫茶几上的茶盏，“嘭”一声，茶水四溅，碎片乱飞。

        那在上首端着姿态，正喋喋不休说着什么的老太太被惊得低呼一声，随即起身，握着佛珠的手颤巍巍指向宋慈音。

        “你敢？”

        “我有何不敢？只准您老太太对我不客气，不准我礼尚往来吗？这是个什么理？”

        宋慈音也起身，眼睛直视主位的老太太，不卑不亢的模样在老太太看来更像是盛气凌人，仿佛下一刻就能加入裴家，踩到她这老太婆身上去。

        “宋小姐，你仔细说话，她是您长辈！”

        裴老太太身边有一中年妇人，挽着低发髻，身着一身藏蓝色棉旗袍，端庄稳重，此刻正急忙忙哄了老太太心情平复。

        “长辈？她是我哪门子长辈？”

        “你！”

        老太太一手连连指着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嘭”又摔了一只杯子，“阿芝，你看，你看她一副没教养的样子，先前我还担心，但凡她今日态度能好点，我可能会心软，考虑考虑她和安儿的事，这娶个姨太太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看她，哪有一丝读书人的样？那下九流的地方能教出什么人！她~~~”

        “别，别，别，打住，打住！”

        宋慈音提高了音量，比声音大谁不会。

        “我一早来便说明了，我是来找裴照裴先生的！我说我就在偏厅等吧，是您老人家非要见我的！见便见了，先给我甩脸子的是您，先摔杯子的也是您，您一早知道见到我会有这么大火气，干嘛还要见我？嫌命长吗？”

        饶是陈兰芝再好的教养，此刻也被气的着实不轻，身边的老太太甚至举起拐杖就要朝那宋慈音打过去。

        “谁要入你们裴家做姨太太？背信弃义，伪君子！”

        “还有，我有没有教养跟您有什么关系？您倒是有教养，当初又是怎么做出来背信弃义，当众撕毁婚约的？”

        陈兰芝拦着老太太的手一顿，老太太便直接冲出去，一拐杖敲向宋慈音的胳膊，后者生生受了。等到老太太要打二下的时候，她才开始往外躲。

        没等她跑出大门，便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抬头一瞧，来人不是裴境安又是谁？

        “妈，妈，您这是干什么？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裴照原本今日就在家，想借着难得的休息日同裴境安下盘棋，爷俩好好聊聊。

        不过是裴老太太先把人截过来问话的，说是问话，其实不过是变相的羞辱。

        等到下人通知他的时候，才知老太太和这位宋小姐起冲突了。他和裴境安才急匆匆赶过来。

        “你伤到哪里了？”

        裴境安一把扶住宋慈音，满面焦灼。裴老太太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

        “好小子，居然不先关心你亲奶奶怎么样了，倒转头关心起一个下九流的女人来，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太太拄着拐杖，重重戳地，一时又抚着胸口，一副要倒的模样。

        吓的一众人忙围上去给她顺气，端水。

        “妈，妈，不过就是个跟安儿一般大的孩子，您值得这么生气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裴照赶紧给裴境安递了个眼色，让他上前安抚一下老太太。

        裴境安只快速低下头，再一次同宋慈音确认有没有受伤，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老太太。

        “奶奶，我早就说了，我之所以拒绝两家联姻，不是为了旁的，就是我不喜欢阿珍！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这结婚，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吧！况且我现在还读着书呢！结不结婚的等两年再说！”

        裴境安搬了个椅子坐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喝了茶，心情稍缓，随后眼珠子一转，指着门边的宋慈音开口，“你敢指天誓日的说一句，你拒亲，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裴境安顺着老太太的手指，缓缓将视线挪向站在门边背对着他们站的人。

        怎么可能没有呢？不喜欢阿珍是真，想先完成学业也是真，但最紧要的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他想与喜欢的人结婚生子，相守一辈子！

        见儿子傻愣愣的盯着那姓宋的姑娘看，裴照急了，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哑巴了？说呀！”

        “说什么呀，他这副模样还不够明显吗？”老太太嗤笑一声，仿佛已从刚刚那场闹剧里恢复过来，“我还是那句话，但凡这位宋小姐今日嘴巴甜一点，让她入我裴家做个姨太太，也不是不可能！只她那嚣张样子，多少人都瞧见了，只你这个混小子，叫人用外表迷了眼！”

        宋慈音转过身，盯着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裴老太太，一字一句，“您说这话不亏心吗？”

        她算是明白了，老太太这招高啊！

        先同自己见了面，上来是又摔茶盏，又出言讽刺，是个人都会生气。然后等着裴境安他们一来，又先发制人，说只要自己嘴巴甜一点，她便能考虑考虑自己和裴境安的事，可矛盾已经起了，怎么嘴甜呢？这老太太压根也没给过让自己嘴甜的机会！

        “你说什么？”

        老太太狠劲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

        “我今儿个是来找裴先生您的，您可否移步，我有要事相商！”

        宋慈音懒得跟裴老太太再说半句话，这种老太太，你说一句话，她有一百句等着你！

        “行行行，到书房，到书房！”

        裴照眼色示意了一下陈兰芝，让她照顾好老太太，随后起身。

        裴境安也跟着起身，“爸，我跟你们一起！”

        “什么要紧事，就在这里商量了吧！”

        老太太一锤定音。

        宋慈音叹了口气，“你确定？”

        “怎么不确定，除非宋小姐你要说的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裴照也看出来了，这位宋小姐也不是个善茬，也对，从章台巷出来的能有几个是良善的。

        “爸，这位是我同学，您说话尊重点！”

        裴境安绷着脸，耐性要耗尽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老子！”

        裴照忙扬起手掌，作势要打下去。

        “您是我老子，跟我们要礼貌待客有关系吗？奶奶，爸，妈，如果今天大家势必做不到心平气和谈事情，我觉得还是改天吧！”

        随即，几个跨步走到宋慈音身边，扯着她的胳膊，眉目温和，“走吧！”

        宋慈音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神色冷淡疏离，“其实裴先生说的对，这件事还真是一件上不了台面的！我今儿个来，是问裴先生您，讨还一样东西！”

        “什么？”

        “盛公馆！”

        堂上几人除了裴境安一头雾水，其余都微微脸色微变，还是裴母陈兰芝反应快，连连挥手让伺候的下人都退出院子去了。

        裴照更是慢慢起身，盯着宋慈音，眼都不眨，“你说什么？”

        “盛公馆！我来跟您讨盛公馆！”

        宋慈音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拿出一叠纸，“这是房契！”

        “你，你是何人？”

        宋慈音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冷哼一声，“我姓盛，盛恩槿！”

        老太太的佛珠断了，“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你是那丫头，那丫头”

        “对，沈兰青是我妈！”宋慈音毫不犹豫打断了裴老太太的话，神色之不耐烦，裴境安从来都未看过。

        “怪道你刚刚说撕毁婚约”似是想起了什么，裴老太太转向裴母，“阿芝，你带安儿到小佛堂里，给佛祖上个香！快去！”

        明摆着不想让他们母子听见，这会子要脸了？

        宋慈音没吭声，冷着脸看裴母连拉带拽拖着裴境安出门，后者眼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可陈兰芝走的也极不甘心，一步三回头。

        “妈，你也想知道吧？”

        陈兰芝没回答，算默认，裴境安接着道，“那我们就站在这里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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