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欲蹲大牢

“你有什么办法？”

        “蹲几天呗！”

        小杨一头黑线，这是什么办法？

        一直走到毓秀街将尽，小杨才一拐弯将宋慈音带到一小胡同里去。

        走了不过二十米，便见一门口蹲了两只石狮子，门旁黑子白板写着“毓秀街警察所”。

        门洞有点长，穿过去，豁然开朗。

        院子里有几个警察正搓着双手，互相胡侃，见小杨回来，还带着个女人，不禁好奇心起。

        “嘿，这妞儿犯了啥事？长得怪标致！”

        有黑乎乎的手伸过来，小杨一巴掌推开。

        “滚开，要不然让你脑袋也开花！”

        众人反应过来。

        “看不出来，怪烈！”

        “可不是，刚刚那瘦猴流了满脑门子的血！”

        “丢人现眼，几个大老爷们打不过一个娘们！”

        “这叫，好男不跟女斗！”

        “去你大爷的！”

        众人哄堂大笑。

        “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粗俗！”

        小杨轻轻抽回了手里的绳子，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还是跟梅老板说一下吧，万一秦队长跟那卢五爷谈妥了，你这就可以立马赔钱回家了呀！”

        “那狗男，额，那卢五爷，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他就是想让我在警察所里待几天！没事的，待着吧！反正这几天我也不想出去！”

        她想好好静一静，这放眼整个北平，还真找不出一个同牢房一般安静的地方了。

        小杨想给她选一处最偏僻的牢房，无人打扰，可还未执行，便有另一个小巡警气喘吁吁跑来，说是秦队长吩咐，让把人关在那群混混儿对面。

        呵，这卢五爷心可真黑，冤家对冤家，不斗个你死我活才怪！

        “你妈最近忙不？”

        宋慈音转向小杨，后者正骂骂咧咧这年头有钱的是大爷。

        “嗯？我妈？”小杨有点发愣，没反应过来，“在家扎纸呢！”

        小杨他们也住在章台巷，他妈是那一带有名的神婆，无事的时候就在家扎纸，有时还会去那天桥支个摊给人相面算卦，凑个热闹。

        “我想请她给我算算，我最近是不是撞邪了，做啥都背！”

        小杨知她开玩笑，便也苦笑一声，“我让她今晚就给你算！呵，狗日的卢五爷！”

        宋慈音赶紧上前戳了一下他后腰，警告他小心祸从口出，末了又一连声催促他赶紧给自己关了交差。

        那群混子是警察所的常客，此刻见宋慈音被关到对面，个个双手抱胸，抖着腿朝她吹口哨。

        她进的这所牢房，也关了几个人，大都神情呆滞，头发乱蓬蓬，见她进来，动都没动一下。她寻了一处墙根坐了下去，闭上眼打定主意，不管对面怎么挑衅，她只管假装听不见。

        “嘿，那娘们，你不挺能耐吗？给我兄弟脑瓢子开了花！”

        身边几个人瞬间朝她看了过来。

        “哥，是那哑巴打的，不是她！”豆芽菜拆了他的台。

        刀疤脸狠瞪了他一眼，他怀疑他这小弟脑子被打坏了。

        “哥几个，有没有觉得她有点眼熟？”又一混子挤开豆芽菜，戳着牙花，靠在铁栅栏上，一脸不怀好意。

        周围的人又瞟了她几眼。

        “还真是！咦，不是那野鸡吗？”

        “什么野鸡？”他们一唱一和，宋慈音听得出来。

        “北平风月小报头版，裴四恋上章台女，野鸡就要变凤凰！”

        话一出，饶是宋慈音闭着眼，她都能感受到周遭十数道视线朝她射来：有探究，有鄙视，有看笑话

        “错了错了，她不是什么章台女，她是个女学生！”豆芽菜又冒出一句。

        “女学生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照样是卖笑的！给钱就让上，呸！下贱货！”牙花哥哼了一声。

        宋慈音手在袖子里握成拳，指甲攥在手心里几欲剜出血迹。

        “欸，那野鸡，你哪家馆子的？哥几个日后捧捧你啊！”

        “老子这么多年还没玩过女学生，你还别说，这野鸡看起来还挺水灵！”

        宋慈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还口，有人又先了她一步。

        “哪条狗在这乱叫，吵死了！”

        声音就在角落里，宋慈音抬眼，那人脸上蒙着围巾，双手环胸。

        “说谁是狗呢？你谁呀？”

        “我是你大爷！乖孙！”那人把围巾取下，坐起身，活动了下脖子手脚，“咯吱咯吱”骨响让人听得心里发毛。

        “我操、你祖宗，你个怂蛋包，还想替这娘们出头，先尝尝咱兄弟的大耳帖子吧！你哪片的？”

        刀疤脸瞬间火了。

        “老子就搁这片混，怎地，小瘪三，想打架啊？爷奉陪！”那人起身，走到牢门前，躬下身，“就你们几个，还不够爷塞牙缝！”

        随后他瞅了一眼宋慈音，“你这丫头片子，别人骂你，你不会骂回去吗？”

        宋慈音抬眼，这人脸上有血迹，胡子拉碴的，身形高大，看起来有点怕人。

        “我不跟狗一般见识！”

        “你说谁狗呢？”

        刀疤脸大概也知道这人不好惹，又把矛头转向了宋慈音。

        “谁应了谁就是狗呀！”

        “你给我等着，臭娘们，出去了，老子要你好看，还有你，有胆就报出你名字，兄弟几个改天一定登门！”

        嗨，有的时候想想也挺无趣，几句口舌而已，非得上纲上线，最后动了手，见了红，说不定还得送掉命，何必呢？

        “都吵吵什么，给我安静！”

        有巡警进来，用警棍敲了敲铁栅门。

        “陆先生，您可以走了，五爷在外面等您！您请！”

        牢房里瞬间安静，只听得牢门开了又关上。

        “嘴巴放干净点，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被叫做陆先生的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刀疤脸他们，眼神轻蔑。

        “五爷？是那个五爷吗？”

        “这北平城里除了那个五爷还能有谁敢自称五爷？”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说这五爷就是个收古董的老板吗？”

        “土鳖！明上的古董他收，这暗里的古董他也收！”

        “暗里的古董？难道是”牙花哥比了个八，刀疤脸点了点头，“这，这咱们兄弟真惹不起！他收这个干什么？”

        “赚钱！谁会嫌钱多！”

        宋慈音内心也纳罕，怪道梅玉芬之前曾严厉警告过她：卢南琛这人不要接近！

        可是不接近，她又怎能知晓当年父亲入狱的真相。

        说来也是巧了，原本她并没有把他人口中的卢五爷跟她当年认识的那个卢家哥哥联系起来，还是在一次无意中卢南琛到长乐戏园来看戏，她瞅见了他右眉上的那颗痣，太好认了。

        可是她依旧没能百分百确认，便借着送茶水的契机，打翻了茶盏，湿了卢南琛的袖子，又近乎粗鲁地掀开对方的袖子，看到了右手上那块烧伤的痕迹。

        那痕迹，还是她幼年偷偷学杂耍喷火时，烧了他的袖子留下的印迹。

        不过打翻茶盏的代价有点大，她被那狗男人赏了两个耳刮子，好几天脸都是肿的。

        往事不可想，想起来全他么是尴尬！

        就在她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时，铁门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谁是宋慈音？你可以走了！”

        她内心一喜，秦队长这是说服了卢五爷？

        “真是命好，裴四公子保了你！”

        可听见后半句，宋慈音又坐回地面。

        “什么裴四公子，我不认识！我不走！”

        “欸，你这丫头，好好好，我说错了！”小巡警不耐烦地吸了一下鼻子，“你老师，燕京大学顾教授恰好来所里办点事，保了你！出来！”

        小巡警暗叹，还是裴四公子做事周到，让他先提自己的名字，不行就再提顾教授。这样一个世家公子，竟能喜欢章台巷里的姑娘，可惜了，可惜了！

        出门的时候，恰好瞧见卢南琛背着手站在檐下。

        宋慈音微微同他点头示意，“卢五爷，劳您告诉我一声，我需要赔您多少，晚些时候我给您送到府上。”

        “不用，我让司机去取！”

        “也好，今日真是对不住了！”

        态度，语气，完全跟不认识卢南琛一样。

        呵，欲擒故纵！

        卢南琛懒得理她，只轻轻点了点头。

        待宋慈音整个人完全不在视线里。

        他才偏过头，腔调清冷，“你便是为了她，拒了颜三小姐？”

        裴境安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来，脸色略带阴沉，默认了。

        “闹翻了？不应该啊！”

        卢南琛其实想说，难得钓到裴境安这么个多金公子哥，样貌家世皆是数一数二，又对她宋慈音死心塌地，她应该欢呼，加紧抱住这棵大树才对，怎么眼下看起来，他二人相互不待见。

        “那就更不值当了，为她，倒让我变成了个反复无常的家伙！亏了！”

        “有空？喝一杯？”

        裴境安没理会卢南琛的阴阳怪气。

        “没空，改日吧！”

        说完，总觉哪里不对，又加了一句，“要不，晚上我去你家？这边，陆城等着我呢！”

        裴境安脸色更黑了，“随你！”

        “行，去哪？送你！”

        “回家！”裴境安口气很差。

        “不去章台巷？”

        “你烦不烦？你故意的吧！我怎么从前从来不知这别人眼里雷厉风行的卢五爷，这么八卦！你干脆办个小报好了！”

        裴境安一拳砸在院子里的木头桩上。

        “办个报纸？你这个提议挺好！我回去考虑一下！”

        裴境安直接石化，骂了他一句“神经病”，自个儿先走了。

        卢南琛摇了摇头：果然是小孩儿心性，自己这是在帮他！那宋小姐明显不是个好姑娘！啧啧，这情爱真叫人眼盲心也盲！

        外面的风雪早就起来了。

        诚如那小巡警所说，宋慈音一出那警所的大门，便见顾教授一身长衫，撑着伞等在巷子口。

        风卷起他略显长的头发，瞧上去有些荒凉。

        “顾老师。”

        宋慈音此刻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儿一般，低着头，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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