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虹口赌窟

闻言，宋慈音侧脸剜了一眼席百川，服务生自知问错话，连连虚扇自己嘴巴子，一边将二人往楼上引。

        上楼梯时，宋慈音稍稍扫了一眼楼下。

        一楼场厅极大，众多赌博的项目应有尽有，中西参杂，南北混合。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很快收眼，在进入雅间的瞬间，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声道：“席先生这是经常到这里来呢，这手上过把瘾不算，还得温香软玉在怀啊！”

        席百川对服务生摆摆手，让他出去候着，随即自己则往沙发上一靠，从茶几上的上好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上：“说起这点，比不上你的卢家哥哥！虽不常在上海待，但每逢他出现，那才真叫蜂蝶簇拥，好不热闹，你改天真该瞧上一瞧！”

        “是吗？等哪天你再找了那叫双喜的小姐，记得告诉我，我也好让我姐姐瞧上一瞧！”

        宋慈音走到那雅间前方，将挡在眼前的落地白纱往旁边轻轻一挑，楼下那众生百态的赌徒便分外显眼地暴露在她的眼里。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你能做得出，我必然也能做得出！”

        楼下众人里有人轻轻往她这边瞅了一眼，对着她眨了眨眼，甚是调皮。

        宋慈音回以挑眉。

        “你对我有意见？”

        席百川起身，凑到宋慈音身边，吐了一圈烟圈，呛得宋慈音当即咳嗽不已。

        “咳～～你今天才知道？不晚！我就是对你有意见！下流坯子！”

        “下流？呵，这叫风流，风流倜傥！盛小姐不知道，可不要随便冤枉了人！”

        宋慈音早就离了他远远的，他倒是顺便站到她原先的位置上去，掀开白纱瞧了一眼，只一眼，嘴角便带上了玩味地笑，低声喃喃：“呵，有意思，人齐了！”

        “你说什么？”

        宋慈音皱眉，席百川的声音太低，叫她没抓住他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发现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或者只是拿你消遣，你会怎么办？”

        席百川又坐回了刚刚的座位，在烟雾缭绕里将宋慈音每一寸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姐姐也不喜欢你，那么清楚明白拒绝你多次，你是怎么办的？”

        宋慈音反问。

        席百川无奈地笑了，就知道这姑娘嘴里没好话，但最终心头滚过一串酸涩，带的他鼻子也是一阵发麻，随后低头自嘲：“我能怎么办？等着呗！等她有朝一日，能回头瞧见我，瞧见我的好，也不枉我等她一场！”

        这话说得怪让人心酸。

        宋慈音都有点不相信，这些话竟会是从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席家小公子口里说出来。

        原来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愿。

        “你用错方法了，席先生！我姐姐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你却亲手推她下了泥沼，还趁她烟瘾发作轻薄她，件件桩桩，等她恢复好，记起来这些，你让她如何面对你呢？”

        一番话将席百川近些日子的心绪不宁全部道尽。

        盛恩怡能顺利戒掉烟瘾，恢复健康，他比谁都开心，但是私心里，他也曾希望盛恩怡永远都不要清醒，他愿意就这么一辈子养着她，供着她。

        他刚刚问宋慈音的第一个问题，与其说是问她，还不如说是替自己问的。

        盛恩怡一旦清醒过来，不再沉迷于过去，他可能又要过回以前那种永远在后面追着她看的日子。

        她的眼神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她博爱，她把那些爱分给了每一个人，也包括席百川。

        可是席百川要的从来不是姐姐对弟弟的关爱，他要的从来都是盛恩怡的偏爱。

        “我总要想尽办法让她喜欢上我，我就不信那个邪！”

        听说盛恩怡喜欢了十年的人是那个什么贺咨文，席百川心里就不服气。

        那个贺咨文现在完全是一副市侩样，骚包的很，自己哪样比不上他，也不知盛恩怡那时眼光怎么那么差？但这一切都是传闻，盛恩怡本人虽然没否认但是也没承认。

        思及此，席百川探头往宋慈音那边凑了凑道：“你知道贺咨文吗？”

        宋慈音只微微皱了眉，眼皮耷着，一副懒懒的模样：“贺咨文哪？他”

        雅间的门突然开了，有人面带春风进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架上一副金丝眼镜，赫然是贺咨文本人。

        “你们在说我啊？说我什么？叫我也听听！”

        宋慈音和席百川甚是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闭了嘴巴。

        “给这小妮子上课呢，介绍介绍这大上海的一些名人。你这中央银行的贺大主席能不上榜吗？怎么到我这里坐着了？”

        贺咨文一进来便瞧见了宋慈音，刚想打个招呼，却被席百川将话题引了过去。

        再瞧宋慈音时，她已拿小扇微微遮住了面孔，往那雅间前端坐去，掀开帘子看楼下的人大赌特赌。

        贺咨文见她这般模样，心想肯定是因为盛恩怡的事才叫她对自己生了别样的情绪，当下心里也冷笑。

        当年明明是盛恩怡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今倒作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恨不得昭告天下，她盛恩怡等了他贺咨文十年，什么情深似海，不过是见他如今功成名就，想来套近乎罢了。

        “还不是霜霜，想着要跟守卿多点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给我赶走了！你说现在这妮子啊，为了追求爱情，那可真是一头热血呢！”

        席百川一口烟呛在喉咙里，趁着弯腰的刹那，下意识地撇了一眼坐在那头的宋慈音。

        好家伙，真沉得住气，坐得一动不动。

        宋慈音当然沉得住气，她已经在楼下看到陆城了。

        此刻陆城也顺着老宋的视线朝她看上来，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在告诉宋慈音，五爷一切安好。

        如今卢南琛的一切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贺咨文这人她心里不喜欢，对于他说的话，她更是听不到心里去。

        “那小子回来了？可真是及时！我可得去打个招呼！”席百川摁灭了手里的烟，装作不经意朝宋慈音问道：“跟爷一起去卢先生那里打个招呼。”

        是想去看热闹才是吧？

        宋慈音腹诽，口中却道：“不了，我要看这一局，你去的话，顺便替我问个好就行了！”

        她回了头，朝着席百川摆手，随即又对着贺咨文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也好，走吧，走吧，让这小妮子一个人看吧！咱们打完招呼，下去也玩两局去！走了！”

        雅间的门被关上，屋里立时就剩了她自己。

        她这才探身，两指慢慢将纱帘的第一层拉上，隔着朦胧的纱，叫底下的人瞧不清她。

        至此，她才紧紧扣住膝盖，手中的檀香扇“吧嗒”掉在地上，实在是抖得厉害。

        似乎憋了这么多天的慌张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从来都不像面上看去的那般从容坚强，她害怕得到，更害怕失去。

        年少失亲的滋味，她不想再尝一遍。

        卢南琛于她，是要慢慢刻进她骨子里的人。

        好半天，颤抖的四肢，汹涌难抑的情绪渐渐都平息了下来，只剩喉间还带着些许哽咽，听上去怪可怜巴巴的。

        楼下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她擦了擦眼睛，隔着纱帘细细瞧了瞧，是老宋赢了第一把，一比三十六的注，最小的筹码额度不低于两百元。

        只可惜第一局并不是同盛恩轩交手。

        那盛恩轩只管站在一旁，叼着烟。

        看那表情，不屑一顾。

        筹码渐渐加大，老宋赢得次数不算多，却远比盛恩轩身边那几人赢得多多了。

        但见此刻盛恩轩回头同坐在他身后的人耳语了两句，得到那人摇头否定后，盛恩轩忽地重新点了一支烟，加入赌局里。

        鱼儿上钩了。

        宋慈音大致也瞧明白了。

        这场局里并没有什么通天的出千手段，不过是伙同了盛恩轩身边的那几个人，一同做了场请君入瓮。

        老宋赢得多，赢得起劲，盛恩轩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便输得多，抓耳挠腮，更想找个厉害的人替他们翻盘。

        盛恩轩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又有杜佳元做他的军师，他自然是愿意赌上一赌。

        老宋的分寸掌握的很好，没有叫双方都有压倒性的胜利，而是赢几局小的，输一把大的，将盛恩轩作为赌徒的求胜心理全部激发出来。

        这赌注便下得越来越大。

        这场赌局持续了整个上半夜。

        到最后这张赌盘上便只剩老宋和盛恩轩在厮杀。

        盛恩轩到最后几乎是输红了眼，但是又不甘心，好几次老宋都假惺惺劝道，够了够了，今天就停了吧。

        但盛恩轩不依，再加上赌场的人也在一旁拱火，说老宋赢了就想走，不合规矩。

        不得已，又来了几把大的。

        宋慈音坐在那帘后几欲将骨头坐散，见老宋基本上胜局已定，便转头往沙发上坐来，叫了些瓜果点心。

        吃饱喝足，人一放松，便有了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雅间门开了，惊醒了宋慈音。

        “你这女人，心真大，你这么放心那个老宋？万一他输了呢？”

        席百川端了盘葡萄进来。

        见是席百川，宋慈音又合上眼，换了个姿势：“输不了，大局已定！”

        “大局当然定了，都结束了。”

        宋慈音猛地睁眼：“结束了？”

        随后跑到那帘前，一把拉开，正下方那□□边已换了其他人。

        “输了，整个霞飞路那一带一百多栋小洋房，都输没了，筹码一局一千，一比三十六的注，要不是盛恩轩自己停手了，这一个晚上过去，估计家产全都得败光！”

        宋慈音揉了揉发涨的眼睛，余光瞟到楼梯上陆城下楼来，紧接着是卢南琛。

        她心里一喜，忙转身跑出门去：“赢了就好。我先回去了，这事回头再说！”

        席百川目送她离开，走到那帘前，恰见那卢南琛抬眼朝他瞧来，他嘴里叼了颗葡萄，同卢南琛敷衍地点点头算打招呼。

        转眼看到还站在卢南琛身边的那个霜霜，席百川眼角一抽，对着宋慈音离开的方向大叹：你丫走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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