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的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我更想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说话的少年语气轻车熟路，表情淡然，知道的人知道他在拒绝表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商业谈判现场。

        的确，在一众相同蓝白校服的学生中，说话的男生也极有辨识度。

        日暮的橙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略微宽松的校服也藏不住他的身材颀长，比例很好，随处一站，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长相极佳，骨相优越，细看下去更觉得五官每一处都生的恰到好处。

        许一凡掰着手指头，“这是这个月第六个了吧，您老可真是洁身自好。”

        书曲舟瞧了他一眼，没反驳。

        许一凡心里啧啧两声，还没来得及挖苦，他身边这个抢手的朋友就落入新一轮的告白攻势中。

        不过……

        “我喜欢你。”一道青涩的男音，男生比书曲舟矮了快一个头，肤色白嫩，算得上可爱。

        书曲舟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难解，良久才开口问：“我长的很像女生？”

        “不是不是，你长的很好看。”

        “我是男的，”隔了一秒，书曲舟添上半句话，“直的，不好意思。”

        说完便很快的从男生身边掠过。

        告完白的男生眼眶泛着红，嘴唇微微颤抖，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即使如此，也换不来书曲舟一个回望的眼神。

        书曲舟无奈的阖了阖眼，拒绝男生在一定程度上让他更觉得为难。

        许一凡在一旁努力捂着嘴偷笑，还是露出了几声笑哼，满脸的幸灾乐祸。

        “为什么男生也来凑热闹？”书曲舟脸上颜色暗了暗。

        许一凡用着洞察一切的眼神说道：“没听说过吗？适度帅吸引异性，过度帅容易吸引同性。”

        书曲舟皱了皱眉，觉得这是歪理，据他所知的一些皮毛，他在男生堆里名声好像并不怎么样。

        “依我看，找一个谈谈算了，先试试看，没准感觉不错呢，刚才那一个我就感觉挺不错的，不喜欢再分嘛，也是造福人类了。”

        许一凡这话半玩笑半真，要不是他和书曲舟认识的有年头了，不然真以为这人心里是不是藏了人，为那个人守身如玉呢。

        “不要。”书曲舟回答的斩钉截铁。

        “信不信，你这种人最容易受爱情的苦。”

        “……”

        “到时候上天一定会派人收了你，等着吧,再给你安排爱而不得的戏码，有你好受的。”许一凡语气愤愤的，仿佛这种桥段一定会发生一样。

        书曲舟淡然一睨，语气慵懒但执意，“不会的，我这辈子没打算谈恋爱。”

        “难不成还有下辈子？”许一凡小声嘀咕。

        书曲舟抬头看天，苍穹边缘霞光粉饰，偶有几只飞鸟掠过作为点缀。

        他的生活正如这天空一样，明天和今天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同。

        而他也不可能谈恋爱。

        ——

        七月骄阳，流光似火。

        一只垂耳兔少年在树下乘着凉，刚刚这里经过了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

        主题是“人类”。

        这里是离人类世界山陬海澨的耳朵坡，一个至今还没被人类解锁的地点，也有一群还没被人类发现的物种——灵兔。

        他们自给自足，日子过的悠闲自在。

        不过也正是因为与世隔绝，生活总是缺了点惊喜。

        听来的三言两语总能被他们添油加醋编成精彩绝伦的故事，给平淡的生活添点乐趣。

        而不曾见过的“人类”是他们口中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天色渐暗，奢侈的晚风穿过树林，树叶扑扑簌簌作响，刚才树荫下的五只兔子，现在只剩一个安静的坐在原地，眼神定定的。

        忽的，褚欢抬头看向天，所以现在，不止他在看这片霞光吧。

        那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褚欢是只垂耳灵兔，他的父亲母亲是部落里公认的帅哥美女。

        他的父亲褚生，从少时就迷倒万千灵兔，一双眉眼生的极其好看，又生的一双巧手，做事麻利，年轻时不知是多少兔子的暗恋对象。母亲晚灵是方圆几里公认的美妇，性格温良淑慧。

        他完美继承了父母两人的相貌优势，从小就长的水灵，特别是那双水蓝色的眸子，眼底是一片水光潋滟，任谁瞧上几眼，都会忍不住心跳快上几分。

        再过一年多，便是褚欢成年的日子。

        在耳朵坡，灵兔成年后，就可以和自己心仪的另一半成婚了。因为灵兔这个种群本就数量稀少，为了扩大规模以更大的发扬光大，繁衍后代是非常重要的任务。

        灵兔数量稀少，而作为兔o的褚欢更加珍稀。兔o体质特殊，体内有一套生育系统支持他们受孕。

        对于结婚这事，褚欢从来没有深想过，不过他觉得最起码得找一个和他父亲类似的，但放眼整个耳朵坡，至今还没一个他觉得比自己父亲好看的呢。

        妈妈，兔子只能和兔子结婚吗？”

        夏夜炎热，傍晚，褚欢枕在晚灵的膝上小声问。

        晚灵听到这话笑了下，摸了摸褚欢柔软的耳朵，“不然呢，难不成欢欢还想和胡萝卜结婚啊？”

        “除我们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物种存在啊？我是说，不只有兔子。”

        “嗯？”

        “比如说人类？”褚欢的耳朵抖了抖。

        晚灵抬头看了眼满天繁星，淡声道：“嗯，是有哦。”

        “他们很聪明，手也很巧，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和他们有过联系，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们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灵兔与人类早有渊源，而灵兔进化成人也得益于人类的一部分基因，不过优胜劣汰，灵兔的进化速度自然比不上人类，渐渐的，两个种族之间联系变少，到现在毫不相干。

        “为什么现在不联系了呢？”

        “毕竟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啊，人类比我们强大很多，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很善良，强者和弱者很难相处，久而久之，我们会被欺负的……”

        晚灵细细的说着，褚欢撑着下巴，眼神跟随着天上的繁星，忽明忽灭。

        他只觉得，好遗憾啊。

        “人类”这个词褚欢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这个群体给他的印象是神秘且强大的，他从内心对这个群体抱有向往，即使这个群体会和危险两字挂钩。

        从小，年长的兔子都会说：不要离开耳朵坡，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离开了耳朵坡会很难存活。

        这种话褚欢小时候会被唬到，随着年岁增长，他越来越期待外面的世界，不过因为胆子小，不敢轻易离开耳朵坡。

        褚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不再住在蘑菇屋里，他拥有很多没有兔耳朵的朋友，还一起吃着胡萝卜。

        梦里的胡萝卜格外香甜。

        褚欢甜甜的笑了，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翌日，父母都去上工，昨日的梦还在脑海里一遍遍倒带重现，褚欢心里那团兴奋的火苗愈燃愈烈。

        他想出去看看。

        把握这股冲动的劲，褚欢偷偷瞒着父母，悄悄避开耳朵坡里灵兔们的视线，离开了耳朵坡。耳朵坡并不大，褚欢走出了树林，就像走出了庇佑，这是他第一次到达除耳朵坡之外的地方，虽然算不上离家太远，但已经足够兴奋了。

        褚欢兴奋的在草地上转着圈，他的身体突然缩小，变成了垂耳兔的模样，让他更好的上蹿下跳。

        而且他还意外的发现了一片野生的萝卜地，长势很好，灰白色的垂耳兔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连眼睛都在努力，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拽。

        “砰”的一声，褚欢又恢复了人形，终于轻松的拔了出来。

        那双蓝色的眼睛被阳光映的更加明亮，是藏不住的欣喜。

        这个头，比耳朵坡种的还要大呢，他敷衍的擦了擦泥土，就下嘴咬了一口。

        耳朵瞬间跳起了舞蹈。

        好香！

        这是作为一只兔子最幸福的事了。

        就这样，褚欢在外面晃荡了几天，兔子生性胆小，他还是不敢一直往前走，没有跑的太远，那股冲动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褚欢抱着满满一包的胡萝卜，如果有机会，他想下次走的再远一点，想见见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

        回耳朵坡的路程还有一段距离，怀里的胡萝卜并没有让他觉得是个负担。褚欢已经想象到母亲如何温柔的抚摸他的脑袋，轻声的夸赞他。想到这，脚步更加轻盈。

        他下意识嗅了嗅鼻子，空气中不知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再往前走，味道越呛，空中不断浮起黑色的细绒，抬头看，原本应该是被晚霞覆盖着的天空，此时却像是世界末日般的前兆，一个巨大的漩涡肆意的席卷残破的乌云，黑烟是苍穹唯一的装饰。

        地表的温度灼热，让他无法忽视，每走几步，就会遇到几处还未熄灭的余烬。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茁壮翠绿的树林，森林一片狼藉，从壮年一夕之间变为老者，面容可怖。

        肥沃的萝卜地被烧成了黑炭，所到之处，皆是废墟，河水不再流动，脏兮兮的水面上漂泊着的是破碎的屋檐残体。

        褚欢疯了一样往前奔跑，在风中大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怀里的萝卜散落一地。

        他突然就找不到家了，耳朵坡在他面前被夷为一块平地，仿佛这里本就是废墟。

        因为贪玩躲过一劫，褚欢不知道这算是不幸还是万幸了。

        天地之间，只有一个黑黑的小点，越来越低，快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是唯一一只灵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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