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燕卿大喜，眉毛弯弯，那双水眸很是明亮，眏着刘殊年的身影：“殊年！”

        “嗯！”刘殊年笑着上前握着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啊，我好了！多亏了燕卿的药！”

        现在是所有人都痊愈了，燕卿心中感叹。

        “真的是要多谢燕医师啊！妙手回春，神农在世！”女子抱着小然，落下热泪，对着她的丈夫道，因为燕卿，他们一家才能得以相聚而不至阴阳相隔。

        她说话间的音量不小，众人纷纷看向了那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随后跪了下来。

        “活菩萨啊！”

        “我真的是无以为报！”

        ……

        他们嘴里皆说着答谢燕卿的话，虔诚地行了跪拜之礼。

        “这可使不得！”燕卿一惊，当即上前想要搀扶他们。

        “嘻嘻，哥哥，厉害，神仙哥哥！”小然拍着掌道。

        燕卿这可明白了，这小孩只要心生欢喜便会习惯拍掌。

        他们不依，燕卿无奈：“各位不必如此，救人本就是身为医者的分内之事，你们如此大礼，我哪能受得起，可是要折煞我啊！快快请起吧！”

        刘殊年在一旁看着此番情形，眸中情绪晦暗不明，他缓步走到了燕卿身边。

        “好歹是他们的一番心意，这样做也能让他们心安一些。”刘殊年劝说他道。

        燕卿张了张口，似乎刘殊年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此般做法他认为不太妥当，想了想：“你们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报答了我，今次瘟疫便由你们不注重的小伤而起，今后莫要再轻视了，这几天我还配制了大量的十灰散和金疮药，我会派人遣送给你们的。”说着就从女子怀中接过小孩，示意她带头起来。

        这次众人没再推却，心中感动不已，更有人暗想也想成为与燕卿此般悬壶济世的医师。

        很快，燕卿交待了几句类似平时注意身体的话后就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这城中再次充满了烟火气息，就连小贩的吆喝声，燕卿都觉得充满了生机。只愿不会有第二次瘟疫风驰云卷这座城了。

        这里便只剩刘殊年和燕卿两人了。

        燕卿莞尔：“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只是不知殊年要去哪呢？”

        刘殊年摇了摇头：“我漂无定所，哪里有病疾哪里便有我，只是我之前很是不好，只对疑难杂症下手，医治好了就更是心高气傲了，但自从遇到了你，才知是我不对。天外有天，我真是自愧不如！我现在才方知我医术滞留不前的原因，看来我还是要好好打磨几年！你呢，解决了这件事，又何处何从？”

        “先在这留下吧，我还没好好看过这座城，看这城笙歌沸腾的样子呢？”燕卿对刘殊年前头的一番话不置可否。

        “也是，正好，我没什么事，就再陪你在这城……好好玩！”刘殊年爽朗地大笑。

        翌日清晨

        街道两边是客栈，酒肆，当铺，作坊……更是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延伸至看不到的尽头，行人不断，熙熙攘攘，好生热闹，所有人早已从沉睡中醒来，只为迎新这美好的开始，是的，这座城苏醒了。

        “燕医师，出来赶集啊！我这鱼很新鲜的，给你来两条吧！”鱼商看到是燕卿热情地道，当即用绳子串起鱼嘴递给了燕卿。

        “这怎么好？你们还要靠这为生，养家糊口呢，我还是付你银两吧！”燕卿摆了摆手，从口袋中拿出了钱。

        “两条鱼，我不差这点钱，倒是燕医师不接受我就当你是嫌弃老夫这鱼了！”鱼商把鱼塞到了他手上。

        “没有没有！”燕卿只好接过。

        “啊，是燕医师？这么早出来还没有用过早膳吧，正好赶上我这新出炉的包子！燕医师就当是赏脸，来几个！能吃我的包子，就是我的荣幸了！”然后就用麻布包起了一笼塞给了燕卿。

        “燕医师，我这有上好的江南缎绸，我这就给你挑上成色最好的两匹，到时候制成衣裳穿在身上，让燕医师你啊更加地玉树临风，保证迷倒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

        “燕医师跟我去珠宝行，随你挑，我钱多，不用跟我客气！”

        ……

        还没到晌午，燕卿就以自己要按时辰制药为借口，才摆脱得了热情的众人，赶忙回了自己居住的屋子，他手上全是他们强行塞的东西，那些人就像是比拼那样，看谁给得多……

        小到新鲜的菜肴，漂亮的布匹，大到价格不菲的宝石……推都推不掉，真的是要累坏他了。

        “扑赫！”刘殊年在一旁笑着狼狈不堪的他，看着他给别人治病都没有现在赶集那样累：“燕卿可收获良多！”

        “你还笑，真是的，为什么他们只塞给我，不给你！”燕卿喘了口气，并没有意识到这句有何不妥。他除了医术方面是明察秋毫，对其他事心倒是大得很甚至是说不上心都不为过。

        “为什么要给我啊，治好他们的是你啊！燕医师！”刘殊年看着琳琅满目的礼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说，明明是我们两个。”燕卿只当他是打趣，这时他终于把气息缓了过来，把那精致的礼盒推到了刘殊年手上：“这里所有东西有一半都是你的，肯定是你平日里不苟言笑，他们才不敢对你亲近。”

        不怪他这样想，刘殊年的长相不及燕卿面部线条的柔和，总是给人以一种正襟危坐，医检时就连那活泼好动的小孩都有些怕他。但燕卿知道刘殊年最是平易近人，好说话得很。

        “是是是，那就多谢燕医师赏赐了！”刘殊年没有拒绝。

        燕卿看着手中的两条鱼，这是弄得他混身腥味的罪魁祸首，街上的人都往他这处挤来，这鱼便从拿在手上变成了刘殊年挂在他脖子上，且这鱼还是活着的，没有水的滋润只会是一通乱跳和拍打着尾巴，想要逃离束缚……

        不容想，肯定是刘殊年故意的，刘殊年现在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脸上是止不住的乐：“午膳就喝鱼汤吧，营养价值高，真好！”

        “那就交给你刮鱼鳞了！”燕卿打他个猝不及防，就把鱼甩到了他脸上，刘殊年接不住，便掉到了地上。

        刘殊年弯腰去捡，见好就收，不敢再惹他不快：“好好好，都听你的！”

        桌子上摆上了几道芳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还有两碗鱼汤，一碗是鱼头一碗是鱼尾。这诱人的菜色可不是他们做的，原本是有两条鱼的，但燕卿和刘殊年都不是个能做菜的人，不仅把一条鱼弄得稀巴烂还把厨房弄得是乌烟瘴气，一片狼藉，最后便只能交还给厨娘……

        两人细咽慢嚼，没有出声说话，偶尔能听到碗筷碰接的声音，好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

        是夜，灯火阑珊。

        燕卿和刘殊年吸取了早上的教训，出门都戴上了帷帽，这城远近闻名的夜市怎么可能错过呢！

        街上悬挂着漂亮的灯笼照得夜晚很是明亮，张灯结彩的就连那片繁星闪烁的夜空都黯然失色了几分，街上有嬉闹的孩子，情投意合的男女，车马喧哗，涌动着俗世的欢乐……果真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据燕卿所知，这里没有宵禁的命令，悉日皆是通宵达旦！

        这时燕卿却听闻说书人醒木拍桌，

        “且说神农在世的燕医师，一身白身……”

        原是描绘他的故事。

        “要不去听听？”刘殊年当然也是听到了。

        “这不就是在说我们这一两个月发生的事吗？身为主人公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而且任他说个天花乱坠吧！”燕卿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感兴趣。

        “好！”刘殊年见他兴致不大，也没有强求。

        最后，两人不知疲倦地盘桓至三更天才归返。

        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刘殊年并没有睡，眼睛似乎透过幔帐紧盯着燕卿推给他的礼盒……

        “燕卿啊……”

        日子安然地悄无声息地过了几天，城中风光已尽是收入眼底，两人计划着离开这里了。

        不知为何，两人启程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行人纷纷前来送行，皆围在了城门，眼中流露出不舍。

        燕卿来到城门时始料未及，他并不想惊动他人，眼神询问着刘殊年。

        “是该好好告别的！”刘殊年笑着，好好享受别人最后一次喊你为神农在世的燕医师吧……

        燕卿点了点头，人都来了，岂有遣退之道理？

        两人摘掉了帷帽，露脸视人方为礼貌。

        “燕医师以后要多来这儿啊，我们会永远欢迎你，记挂你的！”

        “是啊，是啊！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要不，燕医师还是留下来吧，在这里安家。”

        “城人未婚配的漂亮姑娘都等着你挑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最初的送别之话变成了恳求他留下。

        燕卿心中亦有不舍，相处久了，总归是不会只把他们当成病人的。

        “哥哥，哥哥留下来，留下来！”小孩拍着掌冲他咧了个很大的笑容。

        纵是有千言万语，燕卿此时也说不出一句话，哽咽。

        刘殊年了解他，冲众人歉意表示不能留下，牵着燕卿的手往前走去。

        他们自知人留不住，亦不再纠｜缠，让出了一条大道。

        “啊，燕……燕医师，血！好多的血！”突然有人惊呼着。

        只见上一瞬还安好的燕卿这时却是七窍流血，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慌然地用手一抹，身影是站不稳，往刘殊年那处靠去。

        “瘟疫！瘟疫还没好，燕医师这是被传染了！”

        不知是谁在喊话，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恐，不自觉地往燕卿的方向后退，想要逃离他。

        在回春院待过的不想再回去，没有进过回春院的，更不想去那鬼地方。

        瞬间，所有人皆乱成了一团，惊叫，哭喊，又是这种绝望的声音。

        “呜呜呜，哥哥，流血了，好多的血！”小孩被燕卿此般可怕的模样吓哭了，女子赶紧拍了拍他的背，轻轻安｜抚，但她的手是显而易见的在发抖。

        燕卿手指搭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把脉，哪是什么瘟疫，居然是毒，可惜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口便是吐出了大量的血。他微微侧目看向了身旁的人。

        “烧了他，烧了他就没事了，对，一定是这样的，烧了他！”

        又是一人大喊，可惜在场的人都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此人是谁。这句话让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小孩还在止不住地哭闹。

        所有人都沉默了，悉日亲人朋友焚烧的画面历历在目，现在也要这样对燕卿了吗？可他是恩人啊，是他治好了这场瘟疫……

        没有人不怕死，恐惧之下皆无良知！

        “没有了他，我们还有刘医师！”

        “对啊，我们怎么忘了刘医师了呢！”

        “快，有无有人带火折子？”

        “我这里有酒！”

        “有酒！很好，快泼在他身上！快啊！”

        “不要犹豫了，他这样子本来就快死了，别害了我们！”

        “区区一个外人，算得上什么呢？”

        “我这有火折子！”

        “快把刘医师牵过来！”

        很吵，很吵，燕卿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好像在说烧，好像在说要他死……没有了刘殊年可依靠，他猛然就倒在了地上。毒药之猛，五脏六腑皆绞痛，感知都消散了不少。燕卿感到身上一凉，是有人在他身上泼了什么，有些还落到了他脸上然后滑进他嘴里，血腥味让他品不出这是什么，但他还是能大概闻个味道，应该是酒了。

        眼前火光一现，燕卿被大火包围，灼烧的痛感完全盖过了中毒的疼痛。

        众人看着被大火吞噬的燕卿，似乎松了口气，但不安还是没有消散。

        燕卿觉得自己除了痛还是痛，大脑已是无法思考，他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透过层层火光他还是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是他呕心沥血全然不顾被染上的可能都要救回的人，现在都在亲口说要烧死他……

        他艰难地寻找刘殊年的身影，此时火已是很大，燕卿看不透他，原来从来都没有看透过……

        谁能来救救我呢？我好痛啊，好痛，真的好痛，可却因那毒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好恨，好恨啊，我真的好恨，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燕卿心中咆哮。

        无人救得了他，但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天空降下了倾盘大雨，却没有人愿意离去，不断地有人往他身上泼酒，唯恐大雨将火熄灭，看来，看不到他的骨灰，是不会罢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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