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船

叶伶舟捏着书包带子，低着头，踏进教室里。

        叶伶舟到学校的时间不算早，教室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人。

        一些同学在吃早餐，一些趴在桌上打着瞌睡，还有的正奋笔直书，赶着马上就要交的作业。

        她的到来不会引起这些同学的注意。可有的人，撑在桌上无所事事，见到从后门而入的叶伶舟，反倒眼神一亮，精神了起来。

        他们开始清清嗓子，一声不屑的嗤笑划破长空，鄙夷的眼神跟上，大声地说悄悄话，声音交杂内容倒听得不太清，就是一个词在高频地出现着。

        “破船。”

        看来今天又是平凡的一天。

        叶伶舟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数着地上瓷砖，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前。

        她的位置被安排在教室后排最角落，也就是小说里最常用的主角位，可这个位置没想象中那么好坐。

        她将抵着椅子的垃圾桶拉到墙边，拉开椅子，面无表情地将椅面上的水渍擦掉，将抽屉里的果皮和纸团扔掉后，放下书包坐好，坐下时椅子腿还嘎吱喊叫了一声。

        才将书包挂在左侧的挂钩上，右侧的同桌便发出了嫌弃的呲牙声，她撑着头不去看叶伶舟，两张课桌中间的三八线，宽得可以放下一颗篮球。

        “哟，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呢。”

        这声音听着沙哑，像是变声期时经历了某些磨难，入耳时像磨砂纸划过黑板，听得人牙痒。

        叶伶舟眼皮子没抬一下，便能听出那是宗伊的虎怅之一，昨天不断恐吓她的黄毛。

        很不幸运，黄毛坐在她前面的位置，她课桌里的狼藉也基本归功于她。

        不用看，她就能在脑海模拟出黄毛此时的模样。

        肯定是像一只张牙舞爪的乌贼，惊扰着海面的波纹。

        “跟你说话没听见吗，聋啦！？”

        黄毛看见叶伶舟一副死鱼样就特别不得劲，她教训过的人，往后见到她都是俯首称臣的样子，哪个会像这破船，不作反应，不放心上。

        她嚣张惯了，依仗着自己跟宗伊关系好，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使她在整个学校几乎可以横着走，校规纪律？不存在的。

        她直接抬腿踢向叶伶舟的课桌。

        一声巨响，惊得众人向角落望去，转头见又是日常那出戏，便略感无趣地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叶伶舟早有准备，她堪堪扶住了往她肚子上撞的课桌，只是抽屉里的书没稳住，接踵而出，落在身上，砸在地上。

        黄毛对自己引起的混乱很得意，她昂着头，用略宽的下巴去看俯下身捡书的叶伶舟。

        如果此时再踢一脚，课桌准会直接砸到她的身上。

        于是，她欲抬脚重施。

        “黄佳。”

        忽然被点名，点她名的那道声音还很耳熟，黄毛一下止住了动作。

        宗逸走进教室时，闹剧刚好开始，她站在门口从头看到了尾，她袖手旁观。

        那只兔子像是麻木了，只会手捂着头，蜷缩在角落。

        “伊姐，你来啦。”

        黄毛半晌才吭声，因为刚看到宗逸的第一眼，她便愣住了，与她同样反应的是所有注意到宗逸的人。

        包括埋头捡书的叶伶舟，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诧异神色。

        宗逸今天褪去夸张的妆容了，不施粉黛的她站在众人面前，身着克莱因蓝棒球衫，如同深潭处露头的淡粉色娃娃鱼，很可爱。

        这身打扮出现是在名为宗伊的女孩身上，无人不觉得怪异。

        原身热爱抢眼的衣服，她甚至在柜子里看到了不止一件荧光色的衣裳，关上门，估计能直接在衣柜里开场演唱会。

        为了找一件她自己看着舒服些的衣服，宗逸险些想逃课去重新买衣服。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她在衣柜里挑了半天，才从角落中找到的。

        她睨了黄毛一眼，手撑在叶伶舟同桌的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自顾自捡书的叶伶舟。

        而叶伶舟的同桌早在黄毛发威前就离开了位置，远离战场对她来说已经是应付裕如了。

        叶伶舟手上的教科书，多是破烂不堪的，页面被刀片划着大大小小的裂口。粗略一看，几乎没能找到一本完好的书。

        她不是没有试过全装进书包里护着，可在一次书包被翻了个底朝天，还被扔进水池之后，她放弃了挣扎，只要还能用，也就那么放在抽屉里了。

        待叶伶舟将书全部捡进抽屉里，她才重新坐正，将目光投向宗逸，只看一眼，便匆匆低头。

        宗逸拉开手下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仰着头看向躲在一旁的叶伶舟同桌，露出一个带着询问含义的笑容。

        “跟你换个位置，可以吗？”

        叶伶舟身躯一震，握紧了拳头。

        叶伶舟的同桌刚开始呆愣着一张脸，为宗逸询问的语气所惊诧，可她一抬头就能看到杵在面前的黄毛，龇牙咧嘴，举着拳头，瞪大双眼盯着她。

        那一刻，什么语气都硬生生地被她听出了威胁的韵味。

        “可、可以。”

        宗逸得到回复，满意地点头。她扭头看向黄毛，翘着二郎腿，挑了挑眉。

        “帮我把课桌换了。”

        黄毛被原身使唤惯了，嬉笑着抹了抹鼻子，赶紧走到宗逸原本的座位，开始给她搬桌子。

        至于椅子，看宗逸现在坐得那么舒服，估计是不用换了。

        黄毛以为宗逸又想出了什么怪点子要搞叶伶舟。

        而宗逸原本的同桌蛇纹，此时却是一脸古怪地望着宗逸的侧脸。

        她手里握着的是宗逸刚到教室时抛给她的钥匙。

        昨晚回到家，她才发现钥匙给错了，当即把她的冷汗都吓了出来。可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宗逸来电话责怪。

        她思前想后，彻夜难眠。

        一大早赶到体育馆，却只能看到一扇倒在地上的门。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蛇纹也不敢去问。

        宗逸今天这副打扮出现，还要换同桌的举动，更是令她感到怪异，好似宗逸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黄毛将宗逸的课桌推到她的面前，摆在跟原同桌差不多的位置上，两桌之间隔着鸿沟。

        宗逸不耐地推了桌子一把，把沟壑填满，桌子碰撞形成一条实线。

        感受到宗逸的靠近，叶伶舟垂着眸，悄然挪动椅子，想离她远点。可椅子它不争气，非要叫嚣，一时间嘶啦的刺耳声在这周围清晰可闻。

        叶伶舟僵住了身体，全身戒备着。

        可久久没等到反应，她彷徨间昂首，倒是等来了监督早读的老师。

        教室里响起令人昏昏欲睡的朗读声。

        宗逸撑着脑袋，半垂着眼帘，要睡不睡的模样。

        语文老师走过她的身旁，惊愕地发现她换了位置，可他到底没说话，转身走向别处。

        身旁女孩坐得挺直，两手握着语文书，认真且小声地念着课文。

        书页翻在一篇文言文处，页面有些偏离突出，书槽处贴着透明胶带，将那一页粘住不至于掉落。

        估计轻轻一扯就能扯下那一页。

        早读结束，叶伶舟状若不经意地看向趴在桌上的宗逸。

        叶伶舟还是穿着那套学校几乎没人在穿的校服，她一共就两套换洗的校服，其中一件外套昨天还被坏人抢走了。

        至于宗逸扔给她的那件外套，她想了一整晚也没想明白宗逸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敢扔，害怕宗逸借题发挥。

        那件外套现在正躺在她的书包里。

        要还给她吗？

        那我的那件呢，早就被她扔了吧。

        叶伶舟自嘲地收回视线，打消了向宗逸搭话的念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祈望能平安地过完这一天。

        ……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宗逸被上课铃声扰醒，她慢悠悠地从臂窝里探头，睡眼惺忪地撞上了叶伶舟的视线，眼神交汇间，叶伶舟率先扭开了头。

        叶伶舟的英语书比其他书好不了多少，而且因为英语书的面积较大，提供了更大的作恶空间。

        她熟视无睹地翻开书，拧开笔盖认真听课。

        忽然一本书落到了她手臂上，她立刻僵地耸起了肩膀，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坏事情所警惕着。

        “帮我做笔记。”

        宗逸手抵着下颚，耷拉着眼皮，眼神示意她。

        叶伶舟看向落在手上的英语书，崭新得连书胶都完好着，一点被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见叶伶舟不想顺从的模样，宗逸又轻描淡写地道：“要少一个字，你今天估计会过得很辛苦。”

        像一个拨弄鱼缸的孩童，不断搅动着金鱼，迫使它肚皮朝上。

        叶伶舟蹙眉咬唇，可笑地抵御了一会，还是合上了自己那本，翻开了宗逸的书。

        这本书真得很新，连名字都没落。

        课间，课代表们开始收作业，同时发放刚批改完的作业本。

        他们来来去去，穿梭在教室里。

        经过那个角落，却不停留。

        因为那没有需要他们收的作业，也没有他们要发的本子。

        叶伶舟捏着手上的作业本，她的本子一向很新，很薄。

        书面工整地写着名字，前两页写着昨晚的作业。

        她起身走到课代表面前，将自己的作业本交上去，课代表抬头望了她一眼，将本子随手一放又低下了头。

        叶伶舟等了片刻，才确认又没有自己要拿的本子。

        她有时候在想，老师是否真的收到过她的作业，可老师也没找过她，应该是收到了吧。

        叶伶舟走后，课代表的同桌立刻厌弃地将最上面那本本子抽走，因为那下面放的正好是他的。

        抽走还不算，他还要拿张纸巾擦拭自己的手，像是怕沾染了病毒。

        一上午的课上完了。

        宗逸的书有一半都进了叶伶舟的抽屉，势要她给自己把笔记都做好了，把整本书都填完了再还来。

        “伊姐，我们去吃饭吧。”

        黄毛一下课，立刻兴奋地转身喊着宗逸。

        又等了一会，蛇纹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女孩叫李玉灵，也是宗逸的跟班。她人比较安静，刘海耷拉着快要盖过眼睛，平时也不说话，是个跑腿的角色。

        宗逸起身跟着她们去吃午饭，而叶伶舟，早就不见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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