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比试

徐骋一把捞过冉礿之藏于袖中，看着怒气冲冲的钟民冲进来，拎起小萝卜头，随后狠狠在小萝卜头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读书？”钟民似乎还不解气，挥手又要落下，被徐骋抓住手腕。听见钟民这么一说，徐骋已然明白了这其中缘由。不过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有没有发现冉礿之的存在。

        “小孩子要耐心教。”徐骋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他就是棍棒教育出来的，每每看见有孩子被打，内心都会狠狠地共情，他爹是个土匪没耐心没水平可以理解，可钟民好像也读过几年书，考过童生试的，怎么还兴棍棒教育这一套。

        “天天野得，没有半点儿女孩子的样子。”钟民把钟明月放在一边，很快便发现了掉在地上地《公羊传》，钟民神色一凝，“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读书？女子无才便是德！”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他和钟民不过几月没见，这家伙居然有了孩子了？而他还把小姑娘认成了男孩子……

        “别震惊了，萝卜头又要被打了，这回你得拦下！”冉礿之焦急得声音在徐骋耳侧响起，徐骋骤然回神，连忙抓住钟民高高举起的手。

        孩子爱玩闹父母想管教便管教，可萝卜头要是因为爱读书而被打，徐骋不太接受。读书并未羞耻之事，女子倘若不读书，又怎么能知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呢？女子的德行，应由女子自行决定，而不是由一句不知道多少年前人说的话来判定。

        “那我从今日起，就是男子了！”钟明月挣脱钟民，躲在徐骋身后，冲着钟民大喊道。

        “荒谬！”钟民捂住胸口，差点没被钟明月离经叛道的话气背过去，“男女乃是天定，岂是你想成为什么就成为什么的？”

        “对！”

        钟明月的小奶音坚定干脆，看着钟民连连后退、气到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徐骋觉得小萝卜头有当年他的风范。

        “你想都不要想！下次再让我看见这些，你就去和你娘待着！”钟民将《公羊传》甩了出去。

        钟明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民，没一会儿便瘪嘴，将哭未哭，眼眶通红，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钟明月终于败下阵来，她胡乱擦了两把眼睛，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抱着方才被钟民丢掉的书。

        钟明月挑衅地望了一眼钟民，做了个鬼脸，“我娘坟头草都三米高了，你要找自己去，我才不去！”

        钟民气昏了头，指着钟明月说不出话来。“早知道我就不该收养你，直接让你和你娘一样，在万花楼以色侍人！”

        “钟民……”徐骋愣然。

        冉礿之也被这两人震惊，疯狂戳徐骋让他赶紧出声，但眼下这情况徐骋也觉得为难，他不了解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贸然开口可能会适得其反。

        “你和徐骋叔叔比试一下，要是徐骋叔叔赢了，你就让我读书，否则我就再也不碰书本一下！”钟明月小手将徐骋往前扯了扯，大声说道。徐骋茫然对上钟明月地眼睛，他本想拒绝，却在看清她眼中地哀求后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钟民已经取得童生资格，通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而他连最基本的县试都没有过，对上钟民，徐骋还是没什么把握的，但这又关系到钟明月是否能读书，徐骋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倍增，恨平时没有多读两本书。

        童生试的考试内容以四书五经为主，其中《孝经》和《论语》都为必选科目，《礼记》和《左传》二选一，《诗经》、《周礼》和《仪礼》三选一，《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四选一。钟民童生试的三场考试均已参加，这些书本他应该都已读过，要是还是互相出题，他必然会选择这些书里的东西。

        至于另一个当事人徐骋，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些日子读的，除了《孝经》和《论语》外，其余全都是冉礿之整理出来的关键东西，书从未系统读过，要是钟民出的题，他答不上来就完了。

        “别慌，实在不行有我，他居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非要好好打他的脸！”

        徐骋一听冉礿之这咬牙切齿的声音便知她生气了，徐骋乖乖闭嘴，不敢在这时候接她的话，触霉头，论学识，他可不是小簪子的对手，指不定被怼还不自知。

        小簪子放了话，徐骋心中也微微有了底气。赛制还是一如既往的互相出题，直到问题无人回答。

        徐骋坐在凳子上，却都不敢坐实，靴子里的脚指头都在用力扣紧。

        铜钱字面为上，徐骋先出题。

        必选两篇他自己倒是擅长，但钟民应该也同样擅长，还是随便挑个选考的试试运气吧。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注：出自《诗经》中的《硕鼠》】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钟民凑到徐骋面前，露出得意的笑：“你不会每一个题，都这么简单吧？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你只是个粗痞的土匪儿子。”

        钟民的脸上挂着得意自信的笑，倒叫徐骋觉得陌生，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土匪出身这事不是早就知道，为何这会儿开始嫌弃？

        从小玩到大的，他也没看不起徐骋是穷鬼啊。

        “今天必须赢得他抬不起头！”冉礿之在徐骋耳边愤愤道，这人身上装文人得气质已经让她感到不适了，从这人进门的那一刻起，做的事没一件她喜欢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土匪不能读书”，胸无点墨，屁话还多！冉礿之心底疯狂吐槽钟民，脑中开始想着各种文章雅句，她非得好好教他做人。

        “我觉得我直接打得他抬不起头更快。”小时玩伴突然便油腻逼王，徐骋也觉得拳头痒得很，但他也知道，这话只能过过嘴瘾。果不其然，下一刻冉礿之阴恻恻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试试？”

        明明是个问句，却充满了威胁。

        两人正斗着嘴，钟民已经开始出题了：“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

        【注：出自《孝经》】

        此题一出，徐骋心中便微微放松，钟民是不知道他已经读了书的，所以才会拿《孝经》第一篇来考他，若是放在几月之前，他必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现在他已经是要参加科举的人了，这种必考科目，那不是信手拈来。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徐骋轻轻松松便答出来了，没有任何思考和磕绊。

        徐骋在笑，但钟民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了，他深吸一口气，徐骋只是运气好，他再往后出几篇，徐骋肯定不会再知道，他再度开口，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慌乱：“为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戚之——”

        【注：出自《孝经》】

        “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措之。为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钟民对他不客气，他自然也不会甘愿受气，“后面几句好像背多了，哎呀，瞧我，平时背得太顺口了。”

        果然，此话一出，钟民气的脸都绿了，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生生受了这个气。

        “其为尊卑也微，国莫知。隐长贤，诸夫扳隐之。”

        【注：出自《公羊传》】

        “等等，钟叔叔你都连着出了两次题了。”小萝卜头出声提醒道。

        “他方才怎么不提醒？这轮本该就是我，少废话，是不是答不出来题？”钟民厚着脸皮辩解。徐骋对《孝经》这么了解，他不能再出里面的文章，《公羊传》这本书不是科举必读，就算徐骋突然请了先生教了书，但不过两三月的光景，想他应该也没有读到这篇。

        “隐于是焉辞，则未知桓之将必得也。”徐骋毫不犹豫地说出，还未等钟民反应过来，他便直接开口推进到下一次，“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

        【注：出自《公羊传》，下一句是：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

        他也不记得这是《公羊传》的哪一篇了，只觉得这句倒是挺适合此刻的钟民的，不过他却不一定能理解到意思。

        方才钟民考了他《公羊传》却用的是第一篇的文章，那他不妨大胆猜测一下，童生试过去这么多年，钟民肚子里的知识早已忘了七七八八，既然如此，他出公羊传后面的内容，钟民有很大的概率是回答不上来的。

        “你两小学鸡互啄到什么时候？让我来一个，一个回合输得他头都找不到！“冉礿之听着这入门级别得文章考试，内心急躁，让她来，她直接出个进士级别得题目，彻底打击那人得自尊心。

        “相信我。”怕钟民发现他簪子得异样，徐骋压低声音，微微转头低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读书的成果吗？”

        嗯……就是，听惯了徐土匪的大嗓门，偶尔低声说这么两句，还真是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冉礿之庆幸她此刻是一枚玉簪，无论怎么不好意思，都无法实现脸红这一形态。

        冉礿之不再说话，徐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她非要亲自出题教训，徐骋还真不知该怎么拒绝好，没顺着她吧，回头又要闹脾气，好在这会儿想通了就好。

        在徐骋眼里，冉礿之是“相通”了，但钟民，他想应该是没法儿想出答案了。徐骋也不催他，安安静静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沉浮的茶叶，徐骋忽然突发奇想，然后冉礿之就被怼到了茶水中。

        他偏头偷偷观察了钟民一会儿，发现他彻底沉浸在思考中后大着胆子问冉礿之，“茶水好喝吗？”

        “徐土匪你欠咒！”

        徐骋还在茫然，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咒”是什么意思了，头诡异地痛了起来，他整个人栽在地上，动静大得把小萝卜头和钟民都吓了一跳，好在冉礿之马上停下来，方才脑中传来得剧痛让他回忆起来都觉得害怕。

        “我认输。”钟民低声挫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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