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卖身入府

　　脑中哄哄乱鸣，孟璃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双眼，总算是明白过来顾氏这一出戏唱的是为何。

　　佯装出一副走投无路、艰难苟活的可怜模样，才更能引起那小厮无知的同情心。

　　在她毫不知晓的时候悄悄寻了买主，又在她昨夜回房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锁，真是铁了心要将她撵出家门！

　　可她本来就打算要离开的，只是迟了一步，便成了顾氏手里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顾氏，好精明哪！

　　孟璃水亮的眸子沉了沉，眼瞥见顾氏手里暗藏着的纤细绣花针悄咪咪地滑到了她的腰上，她嗓子一滞，提了口气，在顾氏针扎上来前“啊”的一声痛哭出来。

　　这一声，惊的顾氏的绣花针“啪嗒”落到了地上，惊的小厮抹泪的右手一颤，惊的隔壁院里枣树上栖息的麻雀腾地飞起。

　　顾氏惊讶的瞅着忽然哭的汹涌不能自已的孟璃，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安慰道:“璃儿呀！你别难过啊！为娘会想你的！”

　　孟璃止了哭声，眸光殷切地望着顾氏，通红的眼眶内却是没盛一滴热泪。

　　顾氏目光怜爱的瞧着她那副假兮兮的模样，强忍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一脸难受的转向旁侧默默抹泪的小厮，“这位小哥，我家二女儿带去刺史府后，还望小哥日后见着能多多帮衬一二。”

　　刺史府？

　　孟璃闻言，抬了抬眼皮扫了眼面前的小厮，又侧目瞥了眼情深难舍的顾氏。

　　这个老寡妇真是有手段，居然将她卖给了刺史府！

　　来不及细想，就见那小厮抹完了眼泪真诚的回道:“那是自然！大娘无需忧虑。”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卖身契与一只做工粗褴的翠绿色荷包递给顾氏。

　　顾氏掩下心中窃喜，抽泣着接过荷包与卖身契，回眸偷偷瞪了眼孟璃，蛮壮有力的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走到了院侧的一方石桌旁坐下。

　　孟璃被她扯的胳膊隐隐作痛，瞧了眼顾氏事先准备好的笔墨，心中冷笑的扫了她一眼。

　　顾氏将笔墨与卖身契齐齐推到她面前，哀婉叹息着示意她赶紧签字。

　　孟璃冷眼瞧着那卖身契上写的十两卖身银，心头半怔之际，不由颤了颤唇角。

　　十两银子，是顾氏在布庄做活一年下来的进项。这个老寡妇为了区区十两银子，竟迫不及待的将她卖身！

　　真是平日里没见过银子，掉进钱眼儿里了！

　　孟璃望见顾氏眸中一闪而过的欣喜，暗哼了一声，敞开布满粗茧的双手，故作愚笨的开口道:“阿娘！我不会写字，我只会洗衣做饭，挑水砍柴……”

　　顾氏闻言欲要发怒，忽想起那小厮还在旁看着，忙恢复了伤心的神色，咬牙切齿之际，扮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呦！我光顾着伤心了，倒是忘了璃儿自幼就没读过书。”

　　她转头看向小厮，难为情的问道:“我这个为娘的代我女儿签字可行得通？”

　　小厮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顾氏见状，抽哒哒的迅速握起劣质竹毛笔，蘸了浑杂的墨水在两张卖身契上大笔一挥，又粗鲁地捏住孟璃的手指摁在红泥上在卖身契上画了押，这才端着喜悦的心情将其中一张卖身契递给了小厮。

　　孟璃瞥见那白纸黑字上字迹奇丑的“孟离”二字，不动声色的弯起了唇角。

　　想当初，四岁时的她随着温婆婆来到允州城投靠顾氏，为方便落户便让她随了孟兮的姓，又取了个单名“璃”。

　　“璃”字，光洁如玉，熠熠生光。

　　许是寓意太好，便引来了顾氏的不情愿，非要将“璃”字去掉部首，奈何温婆婆是顾氏婶母，在她长辈为尊的威严下，顾氏只得放弃了挣扎，默许了“孟璃”这个名字。

　　那时，孟兮生父孟有忠尚且在世，家境虽不宽裕却也能吃饱穿暖，孟璃便与温婆婆住在后院的小厢房内，然而好景不长，温婆婆旧疾复发撒手人寰，紧接着养父也染病去世，顾氏便愈发不待见她，将她赶到了东侧的小破屋里住。

　　后来，顾氏三番两次的去府衙请求改孟璃的名字，皆被无情驳回，此事便已作罢，然而在顾氏心中，其实早就认定了她的“离”字，每次叫唤她时，她都感觉到顾氏自牙缝里挤出来的凉凉恨意。

　　而今日乍一见她写成了“离”字，孟璃都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她，但见她揣着银子比她还要心花怒放的眼神时，便睁一只眼闭一眼任由她疏漏窃喜而蠢蠢不自知。

　　毕竟，签错了名字的卖身契，即便是画了押，怕也是不作效的吧！

　　孟璃面色淡淡，投给顾氏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后，便背起包袱跟着那小厮潇洒决绝的踏出了院门。

　　卖她身又如何，不过区区一个刺史府，日后有的是机会跑路。

　　孟璃如此思量着，忽觉身心一阵轻松惬意，看花是玛瑙，看草是翡翠，看天是蓝玉宝石，看云是丝罗锦被，真是看什么什么顺眼。

　　视线忽地停留到前面引路的小厮身上，孟璃追上两步，试探性的问他:“小哥，你可知我阿娘是什么时候找上刺史府的？还有，刺史府现在怎么会缺婢女？”

　　孟璃记得，因为刺史府的魏大公子，不少名门闺秀甘愿自降身份投财问路，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入刺史府侍奉，目的就是为了能时时刻刻见着魏大公子。

　　而如今魏长宇进京赶考离开了允州城，刺史府怎么就开始收婢女了呢？且是如此随意简单？

　　面对孟璃的疑问，小厮脚步不停，侧头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忽然兴致盎然的解释起来。

　　“昨日因为大公子启程赴京，府内的婢女个个跟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做事拖沓，夫人见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命人将那些婢女全部清出了刺史府。又吩咐赵管家去贴招收令，只收肤色暗黄，心智愚笨，做事勤快，心无杂念的姑娘入府侍奉。而你阿娘大约是瞧见了贴在告示栏上的招收令，觉得你符合标准，所以才要卖你的吧！”

　　孟璃睁着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愣愣的“哦”了一声。

　　肤色暗黄，心智愚笨，做事勤快，心无杂念？

　　暗黄是抹的，愚笨是演的，勤快是假的，杂念是有的……

　　孟璃轻勾唇角，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的灵活，心内颇为敬佩的给顾氏竖了个大拇指。

　　她这阿娘，心是真大，都不怕她给她捅娄子？

　　不过这些孟璃已然是顾不得了，因为小厮已领着她到了赫赫有名的刺史府大门外。

　　未及跟前，却听得阵阵喧哗吵闹声响彻云霄，贵气庄严的红漆大门外，十数位手舞足蹈、争相自荐的“黄脸”姑娘正卯足了劲拉扯着一位管家模样的干瘦老头。

　　孟璃瞧着这千载难逢的“香艳”场景，不由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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