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见识

　　常直看着老太君那探视的双眼，立刻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忙道：“因为父亲一直跟我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有利益方能驱动人心。这利又分为情、义、利三种。这县令，一不为情，二不为义，那必然为了利。什么样的利会让他们如此大费周折帮四老爷争取这个位置呢？想通了这点，也就不难明白了。”

　　老太君与严鹤鸣赞许地看着她。如此的眼界，如此的想法，不要说平常闺中女子，纵使是老太君也未必想得到。

　　三人又闲聊了一下，老太君乏了，便让他们散了。

　　待他们走后，老太君握着严宏家的手，道：“老姐啊，严府有救了。”

　　这些天以来，发生了许多事，先是二房的鹤跃没了，三房的鹤雷被绑，四房又闹翻了天。大房夫人又在作妖。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四个夫人却没有一个有担当的。

　　二夫人整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三夫人听风便是雨，别人一唆摆立刻转了方向，毫无立场和自己的判断能力；四夫人更不要说了，小门小户出来的，眼光浅薄，见识简陋。

　　唯独这个寄居严府的孤女，站得低却看得远，眼界见识堪比自己，更为了严府殚尽竭力。这样的人，怎能不将她留在严府呢？

　　严宏家的自然懂她的意思，忙道：“放心，常小娘子必定是严府未来的当家主母。有她在，严府再也不怕了。所谓妻贤三代好，便是这个道理。”

　　老太君含泪微笑，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可我方才看鸣哥儿，似乎依然没有解开心结。要是他继续这样，恐怕会冷了常姐儿的心。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

　　严宏家的自然无不应是，又道：“若然要鸣哥儿解开心结，也简单。无非让他觉得，这常姐儿离了他便过不好。一旦他想通了此点，态度自然会转过来的。”

　　“那怎么才让他觉得，常姐儿离了他便过不好呢？”老太君沉吟下来。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离了严府便过不好。毕竟她日后是要做严府当家主母的。”严宏家的想了想，眼皮一挑，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声与老太君说了数句，老太君频频点头，两人说了有一刻钟，见夜深露重了，方令人撤了案上的点心吃食，回至房中歇下。

　　桃花一直在旁听着，眼中不觉闪过一丝怜悯。她再厉害又有何用？不过是作了她人嫁衣罢了。女子生于这世道，性别已是极大的劣势，加上一介孤女，无依无靠的，单靠自己又怎能摆脱被人摆布的命运？

　　桃花没想到的是，常直以后真就凭借一已之力立足于这世上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中秋过后，马球盛会的热度便渐渐起来了。衙门里的人为了这盛会，忙得不可开交。二老爷作为扬州的二把手，自然比别人更忙了。

　　城中各大商铺也忙碌起来，须知道，这些商铺一年到头，盼的便是各种节日。往朝对女子要求甚严，除非是元宵，其他节日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是不允许上街的，免得沾惹了情事，坏了名声，便嫁不出去了。

　　不过，大唐对这方面倒是开放得很，主要是当年武皇当政时，既有男官亦有女官。女子都可以做官，自然也可以出街了。

　　只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到底矜持些，不是一些重要节日或者非必要的情况，都不会出街。因此，专做娘子生意的商铺平日销量都是较为惨淡的，也就盼着节日期间可以赚点利润罢了。

　　常直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严府在扬州最大的衣帽服饰店便是‘点妆阁’了。因常直考虑了掌柜李娘子的建议，又与严鹤鸣、老太君商量一下，便将后面的店面盘了下来。这下子，‘点妆阁’便成为扬州店面最大，最豪华的服饰衣帽店了。平日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娘子、小娘子都会来这里，一来，这里的店面最大，看着体面；二来，这里出的香粉可媲美宫廷。小娘子们自然趋之若鹜。

　　常直和严穆、王氏这几天几乎都在‘点妆阁’了。

　　李娘子虽然是经营的一把好手，加上八面玲珑，能言善道，哄得大部分扬州的娘子、小娘子乐呵呵进来，喜滋滋而去。

　　她也曾经历过低潮，知道并了解那些小娘子的伤春悲秋的心思，因此，说起话来更有共鸣。而且李娘子要求阁里的丫鬟们个个都能说会道，能唠嗑。那些小娘子们纵然什么也不买，也乐意进来逛一下，为的便是‘点妆阁’那份热情周到。

　　因此，每次来，都可以看到济济一堂的人。

　　常直她们此时正在后院看那李师傅制香。

　　李师傅今年将近四十，瘦长的脸颊，一对小小的眼睛时不时发出精光。此刻他正站在众小娘子面前，一一向她们展示着制香的原料：

　　“这边的是黄檀香、排草、、速香、丁香、乳香、黄烟，那边的是研末合油、麝香、橄榄、白芨面......”

　　常直等人边看边惊叹不已。不说制香过程繁琐，单说制香原料便如此繁杂了。难怪李师傅可以享誉全朝了。

　　看完了制香，常直几人便往后院小房走。进了房后，李娘子拿了账单与常直对了数，便静静立于一旁了。

　　常直看了看她，似乎比之前多了些红润，再想到刚才她与那李师傅若隐若现的情愫，不觉抿嘴一笑，也不说破。究竟一个是寡妇，一个是鳏夫。若能成事自然是好的。

　　一旁的严穆倒开口了，道：“马球盛会恐怕会有很多小娘子出来逛街，我们的货有没有准备充足呢？”

　　李娘子恭恭敬敬地回道：“有的，根据往年的份例订了，在此基础上又加了三成。”

　　常直沉吟了下，忽道：“李师傅制的香可好卖？”

　　李娘子笑道：“自然是好的，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娘子、小娘子。个个都要预订才有货呢。”

　　“可我看后面的作坊似乎小了点。”常直皱着眉头道。

　　李娘子叹了口气，道：“是啊，在城中，这样格局的作坊已经很大了。可生产的量还是不够卖的。”

　　“这样吧，我跟老太君商量一下，在城外的庄子上拨一处地方给他制香。届时又找些人来，希望产量可以加大一点。不过，他的货到底好卖，我们也不能这样恣意卖。毕竟奇货可居嘛。让他总要弄出一些限量的出来，这样总能吸引别人的眼球。”

　　李娘子眼前一亮，喜得连连点头称是。这常小娘子不愧做当家的，眼界就是不一样。她每一次来都可以给自己带来新的想法，惊喜不断。

　　听说她只是寄住在严府的孤女而已。不过，孤女与孤女也有不同的。比如最近常常光顾本店的另一严府孤女。

　　正想着，门口传来丫鬟怯怯弱弱的声音：“李掌柜，那个崔小娘子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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