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横祸（一）

　　严宏家的忙低头称是。两人说了数句，严宏家的便领命而去。

　　老太君接过桃花递上来的茶，拨了拨上面的茶叶，忽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对她甚是残忍？”

　　桃花吓得忙跪了下来，磕着头道：“桃花不敢。”

　　老太君示意她起来，叹道：“你啊，终究太过忠厚。常姐儿也是。她虽然聪明伶俐，八面玲珑，可总有一颗赤子之心。就这赤字之心，日后会成为大患啊。”

　　桃花垂首称是，却又欲言又语。

　　老太君笑道：“你有甚说的，便说罢。”

　　“常直既然有赤子之心，又对严府感恩戴德，为何老太君还如此防范她呢？”桃花一脸不解。

　　老太君深深看了桃花一眼，方道：“那是因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纵然再对严府感恩，一旦嫁了人，不再是严府之人。那么所想所做必然以夫家为主。”

　　桃花微微颔首，心中顿觉一悲，却终究不敢流露出来。

　　老太君继续道：“如果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严府主母，我何必如此大力气培养她？不过一介孤女而已。在严府里提供些吃食，日后嫁了人再配副薄妆，也算是全了当年她父亲跟随老太爷的情义。”

　　桃花再度颔首，内心一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纵然常直再不愿意，恐怕也只能被安排了。

　　一直忙碌在‘点妆阁’的常直自然不知道老太君的打算。虽然城中大部分贵女皆赶往城外马球场了。可还是有些中等家庭，甚至低等家庭的小娘子，因参加不起马球会，也会趁着这热闹日子出来逛逛。

　　‘点妆阁’虽然会为深宅大院中的小娘子提供衣帽饰物，但亦有些平价商品供普通家庭的小娘子选择。

　　因此，此刻的‘点妆阁’热闹程度不亚于城外的马球场。

　　虽然人来人往，但管理得很好，店内依然井然有序。李娘子带着众丫鬟八面玲珑，于店内招呼着。

　　常直带着梅花，丹心周围环视了一周，颇为满意，此刻正坐在后院看那李师傅制香呢。

　　之前常直与老太君提出在城外建一作坊让李师傅专用作制香，老太君当场便同意了。不过，建作坊究竟是一大工程，急不了，此刻还在筹建中呢。李师傅自然便只能还在后院制香。

　　他从李娘子口中得知这当家的小娘子竟然是寄居严府一孤女，又为自己争取到这么多好处后，对常直已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

　　他向来仗着制香手艺，孤高得很，此刻对着常直却有万分之耐心以及带了些许敬意。无论常直问些什么，皆一一解答。

　　午时快到时，常直又再次出来查看一番，问了问李娘子今日的营收情况，便带着梅花二人往严府赶了。

　　孰料刚回到，未下车，后面响起一阵马蹄声。一男子高声问道：“里面的可是严府的常小娘子？”

　　语气中带着些许轻狂，令人听了甚是不悦。梅花与丹心究竟也只是个丫鬟，不好与男子直接接触，待让车夫答他时，却听常直道：“不用管他。你拿凳子过来，我要下车。”

　　那男子又问了一遍，见车里走出两丫鬟和一小娘子，下了车，便往严府走。似乎大有不理他之状，不禁大为恼怒，手中的鞭子一挥了过来，丹心立刻便抓住了，一用力，竟将那男子拉下了马。

　　梅花和车夫皆吓得面无人色，反而是丹心，一脸无知无畏的样子。男子的仆从也赶紧滚下马来，边扶着男子边嚷道：“你们疯了，竟敢打我们袁小郎君？”

　　哦，原来是袁太夫人家的那个独苗苗？袁府向来人丁单薄，袁太夫人生了五个女儿后，方生下一个儿子，自然疼爱得很。她虽然常常笑如佛，袁太老爷房中却从没有一个姨娘或者通房能生下一儿半女。因此，袁府只有袁大郎一人。为此，她还特意帮袁大郎娶了苏家女为妻。

　　因为苏家女能生养是全朝皆闻名的。可惜的是，这苏家女嫁进来后，被袁大郎打了一顿流产之后，勉强生下一儿子便归西了。袁大郎续弦娶的是来兴县林县令的女儿，子嗣亦甚是困难。

　　袁太夫人不得已，便往袁大郎房里塞人。塞了十几房姨太太后，生下的都是女儿。她越发绝望，对苏家女生下的儿子便越发疼爱了。因此，宠得这袁小郎君无法无天，就差掀了扬州城门。

　　这些常直与丹心也许不了解，可梅花和车夫却是了解的。因此，此刻吓得浑身发抖。

　　这袁太夫人表面上虽然笑如佛，可一旦牵涉到袁家唯一的子嗣，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常直看着疼得嗷嗷直叫的袁小郎君以及一旁早吓得失了魂的仆从，好心地提醒他们：“还不将你们小郎君扶回去？不然，哪里伤了，残了，就不好了。”

　　她素来平和，对任何人皆能以笑相对。可一个无缘无故便上来找碴之人，让她怎不恼怒？

　　袁家仆从赶紧叫来马车，抬着袁小郎君上去了。临走之前狠狠甩出一句话：“你等着，我们太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常直皱了皱眉头，看着急驰而去的马车，心中升起些许不安。耳边便传来梅花颤抖的声音：“常小娘子，这下有得闹了，恐怕，恐怕那袁太夫人不会轻易罢休的。”

　　“他先挑事的。”丹心清清脆脆地道。

　　梅花与车夫苦笑了一下，道：“即使是他先挑事，他先拿了鞭子打我们，可那是袁小郎君。”

　　梅花又看了看一脸无畏的丹心，对常直道：“恐怕她会有大麻烦啊。”

　　“什么麻烦？”常直挑眉道。

　　梅花欲言又语，倒是一旁的车夫道：“之前袁小郎君看上了王家一丫鬟，王家为了与袁家搞好关系，将那丫鬟送了给他，结果，第二天，便有人见到袁家抬了那丫鬟去了乱葬岗......”

　　此言一出，常直与丹心皆脸色一变。这等大户人家的龌龊事，她们也不是没有听过。

　　“常姐姐，我们逃吧。”丹心一把抓住常直的手臂。

　　常直摇了摇头，逃？逃到哪里去？没有了身份文谍，寸步难行。她们总不能在深山夜林里过一辈子吧？

　　不过，她是严府当家，又是老太君心中的未来主母，总会看顾些。只是，丹心恐怕是保不了了。

　　常直心中一疼，原来无论她怎么努力生活，怎么向上，总有她能力无法达到的地方。只要对方轻轻一句话，便能将她，她身边的人碾成地底泥。

　　不，她不允许，她绝不允许。她手中的帕子一紧，转身丹心，缓缓道：“你马上去找你爹，和他立刻出城去，逃到王家庄附近的大山去，待此事了了，我会令人再将你们叫回来。”

　　这李家父女进严府时并没有签卖身契，逃了，严府也不能以逃奴的身份追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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