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姑夫人和柳士元

　　走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的妇人，椭圆形脸，低眉顺目的，身穿一件石青色的长裙，外披一件薄薄的绫罗衫子，满头的云髻只插了一支素银小发簪。素净得很。

　　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青衣长衫，气宇轩扬的少年，他头束方布，虽仅十四五岁，却已看得出那丰神迥异了，想必再大时，更加风华绝代了。

　　妇人走至屋中间，缓缓地屈膝向老太君行了一个礼，轻声道：“母亲安康。”后面的少年则拱了拱手，亦道：“外祖母康健。”

　　老太君满脸笑意，招了招手，让少年走上前来，细细地瞧着他，眼底抹过一丝心疼，道：“想必近来读书颇为辛苦吧？否则，我们士元怎么看着清瘦了许多。”

　　妇人笑道：“他一个男孩子，现在自然要辛苦些，要不然，以后怎么撑得起这柳家呢。母亲，你就别心疼他了。”

　　“你这母亲，瞧你，自家的孩子也不知心疼呢。虽说他是柳家唯一的子嗣，可也要顾及他的身体啊。他才十四岁，这个年龄的别的孩子可都有玩儿的去处，就你，整天监督着他读书啊，读书的。现在可好，好好的人儿读到没几两肉了。”老太君没口气地斥道。

　　“外祖母，士元知道你心疼外孙儿，外孙喜欢读书，你可别责骂母亲了，她也是一番苦心。”柳士元笑着道。

　　“胡说，哪有一个孩子喜欢读书的。”老太君佯作生气道。

　　“外祖母，我的老太君，您就别生气了。外孙儿好不容易来请一次安，倒让您生气，这可让我以后再也不敢来请安了啊。”柳士元插科打诨地道。

　　“就你这孩子，这张嘴，巧言令色的，才哄得我啊，这么心疼你。”老太君满脸宠溺。桃花也抿嘴一笑。

　　便有丫鬟拿着矮墩放在下首，俩人坐了。祖孙三人细细地说着体己话。老太君时不时的打听着士元在私塾里的事情。本来没甚有趣的，但士元张口便来些插科打诨的调子，倒让房内的三个女人笑个不停，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说着说着，自然说到了这一年的秋闱。柳士元已是秀才，这一次参加秋闱之考，如若得中了，自然便是举人了，以后可就称为老爷了。小小年纪，有此成就，可以算是扬州城内众多子弟中最为出色的了。皆因扬州还没有出过年龄这么小的举人呢。

　　“宁心，以后士元有出息了，你可就熬出头了。都怪娘，当初想着柳家那嫡子终究是玉树临风，且家门又甚是清贵，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想着你嫁过去也好享些福。不料，却让自己的外祖父连累了。幸亏只是给抄了家，但柳哥儿的身子却给熬坏了，不到几年，竟就这样撒手人寰，留下你们孤儿寡妇的......”说着，老太君便拿帕子拭了拭自己的泪。

　　“娘，说什么呢。这不还有你吗？我娘俩现如今住在严家，可时时看到你，这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何况士元现在已是秀才，若考上举人，以后自然有好日子过的。”严宁心笑道。

　　“对了，外祖母，您老可就放下一缸的心来吧。家里家外都操碎了心，恐怕院子里的水缸都装满了外祖母的泪呢。”柳士元笑道。在房内的其余三人都笑了。

　　“你这孩子，惯会打趣你外祖母。”老太君满脸慈祥地轻斥道。

　　祖孙三人又叙了一会话，严宁心见老太君已露出疲态，给柳士元使了一个眼色，便欲向老太君告辞，还未及言，门外传来睡莲的声音：

　　“老太君，严大夫人求见。”

　　老太君猛然睁开眼，似乎一下精神百倍了。桃花扶着她坐正了，不多会，严大夫人缓着脚步走了进来。严宁心和柳士元忙忙地向她福了一个礼，她眼皮也不抬，与老太君见了礼，斜眼一看，似乎才看到他们母子，便道：“嗯，正好，既然宁心在这，也不用我跑两趟了。”又拿眼睛狠狠地挖了一下柳士元。严宁心不觉皱了皱眉头，不过，脸上却是淡然无波的。

　　老太君不言不语，接过桃花的茶杯，一点一点地拨弄着茶水，也不喝，就拨弄着。纵然严大夫人再沉得住气，可终究是自己带着目的而来，气势上便低了几分，加上年小几十岁，与老太君的泰山倒于面前仍不改色的沉稳比不了的。

　　见房中三人皆无语，她低哼了一声，道：“今日来，便是想与老太君说说士元的事。我想着，既然士元已经是秀才了，又到了这个年岁，自然是开府另过更好。一来呢，可以给世人知道，士元也能独撑家门了，以后议亲的时候，也不会给人说是依附严家的了，这样也可找个好家世的女子；二来呢，士元已经十四五岁，又是外男，让他再在这严府里走动多有不便，毕竟严府里可有几个适龄的女孩儿，一旦有什么风言风语的，于严家家风可不好。”

　　一番话下来，稀稀捞捞的，说了一堆。总的一句话：柳士元要搬出严府。

　　严宁心素来稳定的神色一下变了，柳士元自来便知道这位舅母不待见自己，虽然自己一向风雅，但也不会在她面前说些打趣的事，吃力不讨好。现在听到这番话，终究是少年，性子尚不够沉稳，嘴巴鼓了几下，终在母亲的摇头下又将话憋了回去。

　　老太君在此，断没有他一个孩子插话的理。

　　“士元虽然是外男，但也不会在内宅中随意走动。何况他专心学业，每日里除了私塾便是和鹤鸣一同研究些兵法字画的，又怎会跟内宅的女孩牵扯上呢？他开府另过自然是好，但今年的秋闱颇为重要，严家的私塾请的先生可都是京城里的名师，比不得外头。如果现在就开府另过，有那么多的家务缠身，他们只有母子两人，心烦气躁的，又怎能安心备考呢？”老太君也不跟她来虚的，直接了当地说。

　　“那如果今年的秋闱，他考不上呢？难道就一直这样在严府住下去？”严大夫人显然铁了心了，竟也不顾些面子上的情份。

　　严宁心的脸一下子白了，柳士元紧紧地咬住嘴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老太君死死地盯着严大夫人，忽然冷笑道：“你这样心急火燎地要将他们母子赶出严府，莫不是严府里有人对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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