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反击（二）

　　叶家的事情自然瞒不了各房，虽然依然平静如镜，不过池下的涟漪却是连连不断地散开来的。而最关心此事的莫过于严府的几位小娘子了。所以，当常直从端雅堂回来时，隐翠阁里已聚满了人。

　　大厅里，王氏、严攼、严娜、严穆、严弱、严灵都端端正正地坐着。厅内一片寂静，兰花、樱花带着几位小丫鬟伺候着。

　　一见常直出现，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严灵更是坐不住了，飞奔到常直身边，一把抱住她的右手，摇晃着道：“常姐姐，可急死我们了。严诺姐姐到底怎么了？听说给休了？”

　　此话一出，常直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回头对梅花说：“把那些个嚼舌根的丫鬟婆子都查了出来，一并发落到大夫人那里去，请她责罚。这些人好端端的竟在诸小娘子面前说这些个闲话。”又点着严灵的头，厉声道：“你呀，说话老是这样不知轻重，总有一天会惹上大祸的。休不休的，岂是你一个小娘子说的话。”

　　严灵撇撇嘴，委屈地道：“大家都这样说。”

　　“所以，这些嚼舌头的丫鬟婆子得好好管管，罚罚了。”常直刮了一下她的脸。

　　其他几个小娘子倒还冷静，一个个期盼地看着常直。反而是王氏和严穆眼里带着些许意晦不明的意味。

　　常直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一旦严诺被叶家休了，先不说严诺活不活得下去，严府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名声都会受损，到时，再想说门好亲事，恐怕就难了。

　　她思量再三，到底没有全盘托出，只是道：“你们好好想想，先不说严诺回娘家的事是谁的错。单是看现在严府的名声和影响力，再看叶家的名声和在扬州的影响力。它叶家敢不打一声招呼就将严府的大小姐给休了？”

　　此话一出，王氏频频点头，严穆则若有所思，其他几个恍然大悟的样子。无论如何，众人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当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端雅堂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其他几个没人敢去问，便只能问常直了。常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便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即将到来的马球会上。

　　每当入秋之际，扬州都会举行马球会。即使这两年北方的战争打得热火朝天，也丝毫没有减轻人们对马球会的热情。皆因在这个年代，除了踏青、游春这个活动之外，能让女子，特别是贵族女子公开参与的活动寥寥无几，而马球会则是其中之一。虽然平时各世家亦会举办什么赏花会、游园会、听曲之类的，但那都是女眷的活动，没有男子参与，再加上各女子在这种会上要么争奇斗艳，要么含沙射影，要么燕妒莺惭，没有什么新鲜劲。

　　而马球会则不同，不但可以见到平时传说中的扬州才俊和世家闺阁女子，甚至无论男女，都可以亲身上场，在马球场上一展风采，以搏得众人的眼球。因此，马球会之后，便会频频传出各世家公子小娘子结亲的消息。

　　即使不擅长打马球的，如若能在他们打马球时弹得一手好琴，以琴助兴，其效果也比平时在花会上更好。因为在赛场边以琴声相助场内的马球战，不但要求弹得一手好琴，还要求随着赛况而弹出相应的起承转合。这可是更高一层的技巧了。

　　扬州举行马球会三十多年以来，能在马球会上弹琴的寥寥无几，仅有五个。其中四个是名动江南的大家闺秀，而另一个则是扬州城烟柳地松竹馆的梅夫人。

　　当然，纵然你不会打马球，弹不了一手好琴，那也无妨，只需打扮得端庄淑雅地坐在看席上，自有各家当家主母悄悄地相看，亦有各大世家公子时不时瞄上几眼，这其中的儿女心思自然比平常仅有女子参与的多得多了。

　　因此，当常直一转到马球会时，厅中的女子皆喜溢眉宇，个个都跃跃欲试似的。这也难怪，严府本就是以武立府的，在对女子的教育问题上，除了跟清流世家一样：琴棋书画、礼仪皆请了女先生到府内教导。另外，老太爷在世时，明文规定，严府无论男女，皆要会骑马，打球，方显武将之家风。所以，每年的马球会，参与打马球的女子，严府占了一半。那一个个英姿飒爽的身影经常在扬州城内为人津津乐道半个月之久。

　　当众小娘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时，王氏却若有深意地看着常直。常直倒也不回避，朝她微微一笑，她不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正在此时，外面的小丫鬟说，老太君那边派人来请常姐儿过去。厅内众人马上停了口，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常直。

　　常直笑道：“是了，老太君让我将为流民制作衣裳的记录薄拿给她看，跟她和夫人说说情况。”说着，便让梅花从房里拿了本子出来。

　　众人见了，自然深信不疑，便一个个告辞了。

　　常直等她们一走，便低声问梅花：“严总管和严宏家的都回来了？”梅花点点头。常直了悟，看来有结果了，只不知这结果是否如她所料般。

　　到了雁平堂，果不其然，大夫人和严鹤鸣和严诺都已经坐在厅上了。而严总管和严宏家的则站在厅中，等待回话。

　　一见常直进来，坐在上首的老太君便朝她招呼道：“常姐儿，来，快来听听。”桃花遂以眼神示意他们两个可以开始讲了。

　　先是严总管述说：严总管按照老太君的指示，悄悄派人跟叶府里的老婆子接触，看春桃和那几个丫鬟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否已经被关了起来。如果没有被关，自然可以跟她们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谁知道，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原来那个春桃在严诺被送回严府的当天就自尽了。说还写了遗书，她自述因为自己一时不忿，导致叶三郎的孩子不幸胎死腹中，更因为此事，害得严诺被送回严府。一切皆因她是罪魁祸首。她只能以死谢罪了。春桃死后，他们叶府嫌晦气，便叫人抬到乱葬岗，随便扔了。

　　那几个丫鬟倒还好，毕竟是严诺的贴身丫鬟，而且是从严府带过去的。只是也被限制了自由。于是，严总管便让严宏家的顺便跟叶府要了这几个丫鬟，说严诺被她们服侍惯了，离了她们不行，便将那几个丫鬟要了回来。

　　众人一听春桃竟然自尽了，不觉愕然万分。特别是严诺。这春桃到底跟了她许多年，竟因为此事香消玉殒了。想及多年的情份，她不觉潸然泪下。

　　其他人却颇有深意地互看了一眼。虽然此事因春桃挑唆严诺而起，但到底错只在严诺，并不在她。她为何竟决意要死呢？

　　特别是常直，总觉得哪里不妥。对了，刚才她问梅花春桃长相如何时，梅花笑了笑，道：“要说这几个丫鬟，长相最为出众的却是春花。而春桃，不过中人之姿罢了。”

　　一个仅仅是中人之姿的丫鬟竟能在严诺与叶三郎成亲十天之内就做了通房丫头，可见心计之深，亦可想到她早已有此打算了。本来常直还想会会她，却没料到竟听到了她的死讯。这又大大出乎常直的意料之外了。根据人性揣测，像这种心计深的人亦最为惜命。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肯就死的。

　　正当常直想着这蹊跷之处时，严宏家的也噼里啪啦地开始禀告了：她到了叶府以后，也拿出了管家娘子的气势，不过，倒也没有气势汹汹，而是针对此事一一说理。先从两家的交情说起，又暗示了现在严府的威名，接着便隐晦地说了一下叶三郎的荒唐之事，再将那风尘女子之事提起。

　　以威震慑，以理服人，再挑对方的软肋击打，直说得那叶夫人一愣一愣的，无话可言。最后只说此事要禀告叶老夫人方能定夺。

　　虽然没有让对方松口，说接严诺回叶府，但到底打压了对方的气焰，而且还将那几个丫鬟接回了府。亦可以说小胜一场了。

　　老太君听完后，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那几个丫鬟呢？叫她们进来吧。”

　　桃花遂出去领了她们进来，一共三个：春花、夏花、秋花。个个脸色苍白，神情忐忑。一见到老太君，便不觉跪下了，爬在地上，直打哆嗦。

　　老太君尚未说话，大夫人已怒道：“不中用的东西，连主子都护不住，还留你们何用？”

　　三人低低地呜咽起来，却没人敢求饶。老太君不觉微微点头，拿眼神瞅了桃花一眼。桃花立刻对三人道：“都抬起头来，好好的跟老太君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的不关你们的事，相信老太君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三人一听，忙抬了头，互看了一眼，春花便道：“那天，春桃跑来告诉大娘子，说她被那女子打了。她的脸上一片红肿。春桃还说，那女子放言说，要打死她们这些通房丫头和姨娘，免得她们常常用妖计勾引叶三郎。大娘子自然很生气，毕竟她才是正房夫人，要教训人怎么都论不到她一个风尘女子啊。后来春桃又说，如果大娘子不树立威信的话，不但她们这些通房丫头活不了，到时生下一男半女的，恐怕会威胁到大娘子的地位。大娘子一来心疼春桃被打，二来也觉得不能任由那女子如此作恶，因此，就带着我们几个到那女子的房中，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和严诺的说法倒是一致。不过，春花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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