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考试（六）

　　“第三题：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也顶不住开销大。虽然外面有铺子的利润，庄子的收成等，但作为一个当家人，自然是要考虑长远一点，不仅要节流，还要想方设法开源。前一题是节流了，那么，又怎么才能开源呢？请各小娘子写下自己的建议。”桃花高声地将此题读了出来。

　　她的话刚一落下来，座上的几位太夫人纷纷看向还在假寐的老太君。

　　“这老狐狸，原来是想藉着此次考试大力整改严府啊。”吴太夫人忍不住了。

　　谢太夫人抿嘴一笑，道：“也真真难为她想得到。”

　　王太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她这是搭着咱们的梯子过城墙呢。不仅请了她府里的几位夫人、小娘子入瓮，连我们都被她算计在内。”

　　萧太夫人摇了摇头，道：“其实这次的题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那常小娘子的答卷常常会给我们有意外的惊喜。我们也不算白来一趟。”

　　“是啊，我倒是好奇，这一次，这常小娘子又会给我们什么样的意外和惊喜，让我们拭目以待。”袁太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对面正低头疾书的常直，再看看其他两位，还在冥思苦想，显然她早已有所准备，不觉更为赞许了。

　　对面的三人自然没有听到几位太夫人的话。皆因她们一听到此题，立刻知道这可是终极考验了。毕竟一个当家人并不是只懂得解决陈旧陋习即可，还要知道如何开源，如何创新，方能永葆家族的兴盛。

　　不过，相对其他两个来说，常直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了。桃花一念完题目，她已刷刷地写了起来，很快地，便写了满满的两大页纸。

　　老太君似乎一直都不大在意场上的考试，或者说，在她心里，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

　　很快地，一炷香燃尽了，场上的三人亦放下了笔，桃花叫来三个丫头将答卷收走，摆到几位太夫人桌前。

　　王氏暗暗松了口气，自己到底出身世家，又嫁来严府一年多了，对严府的诸多使费自然清楚得很。加上严二老爷知道二夫人脾性暗弱，因此，明里暗里的指示二夫人将二房的事交给她来处理。二夫人本就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人，能推托了，自然无不乐意。

　　而她们两个呢，一个才来大半年，且来之后处处受到大夫人的掣肘，能于严府安身立命已然不易，哪里还能注意到那些地方使费高了，哪些地方使费低了？

　　另一个则一直是平常的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加上四夫人的行为作派，让其处处低人一等，又怎么可能看得清府中的各种形势呢？

　　这次，自己总能拔得头筹了吧？

　　正思虑间，对面传来吴太夫人的叫好声“好，好，真的好啊。”王氏抬头看去，只见吴太夫人拿着一份答卷连连挥动着，那张满是褶子的圆脸此刻像一朵绽放的菊花般。其他太夫人稍为矜持了一点，可脸上亦是遮不住的喜悦之色。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便听到吴太夫人道：“我看，毫无疑问的，这份答卷是今天的第一之作啊。”

　　王氏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明显地，那欣赏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常直身上。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严穆的眼神亦黯然下来。明知是这个结局，可自己终究还是想搏一搏。或许是之前被常直的话打动了，又或许自跟她相处以来，她身上的那股拧劲让人不觉地就想跟随着她。

　　常直的脸色倒一直如常。这时，吴太夫人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到跟前来，方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了，又满脸笑容地对旁边那几位太夫人道：“这孩子，一看就是机灵人儿，就是瘦了点。”

　　谢太夫人笑道：“你这老货，可别打着旁的主意。严老太婆正盯着你呢。”

　　常直抬头看去，果然，老太君满脸绽放地看着她，眼里皆是笑意，充满了赞许和肯定。她的脸不觉一红，眼眶一热，忙忙地垂下了头。

　　袁太夫人道：“好啦，我们就让常小娘子来说说她的建议吧。”又对王氏和严穆道，“你们两个的建议也很好，不过，先听听常小娘子的，也许会有所启发。”

　　王氏和严穆自然无不应的。

　　常直没有将桃花手上的答卷要过来，她站在中间，朝周围福了一礼，遂道：“既然如此，我就托大说说吧。也希望各太夫人们和姐妹们能给点意见，好让我知道不足之处。”

　　她既没有扭扭捏捏推托，也没有骄傲自满托大，而是不卑不亢地、落落大方地站了出来。各太夫人们不觉暗暗点头，眼里满是欣赏。

　　“不管是宋府还是其他府，一般的府邸，随着生齿日繁，事务日盛，既要满足府里各人要求，外面的架子又不能倒，排场费用自然省俭不了。这就要求府里的当家人不仅要懂得节流，更要懂得开源。那么，哪里有开源的渠道呢？”

　　她顿了顿，又道：“我父亲在北方统军时曾说过，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因此，他在统军期间，闲暇时会让部分军士帮助当地的百姓砍柴，开荒，种树等，以此换取些许军用物资。有时如若要进入野林追逐敌人，扎营宿夜的，便就地取材，不在话下。受了他的影响，我在府里便会时时留心，处处留意，即使是府里的一破叶，一根枯草，我都能让它们物尽其用，如此一来，一年到头，竟节省下不少银子。而且生活水平未有丝毫的降低，反而增添了不少乐趣。比如说，那些花，那些草，因为包给了专人打理，那些人自然比往常的花匠更加用心。还有塘里的鱼虾，到夏天之际，更是多如牛毛，也为府里的人游园之时带来很多乐趣。正因如此，我才敢在众太夫人面前托大说一说我的建议。”

　　各太夫人互视了一眼，满脸的释然。之前还有一点怀疑，她一个小丫头，竟能写出这样一份答卷，恐怕背后有高人指点，而那个人自然是严老太婆了。现在看来，却不是了。

　　对面的王氏和严穆则越听心越凉，她们都是千金小姐出身，素日里使的，用的都是府里既定俗成的东西，因此，也就习以为常了。依她们的经验，是断断想不到这一层的。

　　常直素来心细，自然发觉到几位太夫人脸上的疑问，便不动声色地为她们释疑了，见到她们的反应，便知奏效了，又道：“因此，当我听到第三题时，再想了想严府也和宋府一样，存在同样的问题，便以严府为样本写下了那些建议。”

　　“我发觉府里的园子、花圃、果园、鱼塘、湖等，这些地方都是府里请的花匠、工匠定期打理的。虽说打理的不错，但果园里的果、园子里的树、花圃里的花，还有鱼塘的鱼，这些，因为没有确切的去处，花匠、工匠们又不敢擅自处理，就只好等它们枯萎了，凋落了，再当作垃圾般运了出去。有的时候，府里举行诗会、酒会，还要从外面买些花花草草装饰和买一些果子当作零食。就这一项，都不知耗费多少。

　　在我看来，还不如把这些地方都承包给些老实本分的，深知稼穑之事的妈妈或者花匠、工匠们。而我们每年就收取租金作为贴补府里的费用。这样一来，就允许她们把那些凋落的叶子、果子、鱼、虾等拿出去卖。你可别小瞧这些落叶，它们作为柴火，在外面卖的价钱可高了。还有这些果子、鱼、虾之类的，一旦这些老妈妈们承包起来了，必定会想尽办法让它多产。到时，府里举办的各种宴会用的花草、果子都由她们孝敬。这又省下了一笔银子。而在严府里，不比外面，不怕遇贼遇盗之类的，只要专心稼穑就好了。但凡会算计的，对这一项举动自然无不欣喜的。”

　　常直朗声地道，一说出来，就连桃花这些大丫头都连连点头，何况那些懂得持家之道的太夫人？王氏和严穆两个则一脸钦佩的样子。

　　“这样一来，一则，这些地方都有专门的人来打理了，可比之前定时请花匠、工匠打理的好。因为是承包给她们的，她们会更上心。我们也就不必担心会有地方被忽略和荒废；二则，也省了当家人的不少心思，每年只需要按时收取租金就可以了，而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要时时刻刻注意哪里的花草树木要打理了，鱼虾这些要如何处理；三则，这些老妈妈们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了，对家里又多了一份贴补。至于那些没有被分配到的花匠、工匠、老妈妈们，还可以将她们分配到别的地方去，既在这里省了这些人的工钱，也可以缓解其他地方的劳动力。不是一举几得吗？”

　　她一说完，便听到“好，好，好”几个好字连声而出。大家齐眼看去，原来是一直假寐，装作事不关已的严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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